糖葫芦。
……糖葫芦?
韩雪绍不理解。
沈安世也不太理解。
让你别拘束,可不是让你做这种事情啊。
幸好系统不在,不然瞧见这景象,它指不定又要怎样闹腾了。
众目睽睽下,祝寻鱼露出他惯有的那副绵软笑意,眼睛弯了弯,见沈安世一时间没有反应,便将手中的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说道:“尊者屈尊纡贵来教我剑法,我知道尊者是受了师尊所托,晚辈什么也没做,就得了此等天大的便宜,实在太过幸运。我想着两手空空并不好,来的途中左思右想,没想到合适的东西,只好将我自己喜欢的赠与尊者了。”
他这么一说,韩雪绍就明白他磨蹭了一路的原因了,神情不由得有所缓和。
心里想,这祝寻鱼虽然总喜欢撒娇,喜欢偷懒,关键时候还是很明白礼数的。
沈安世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东西。他百年前就已经得道登仙,早已无需食用凡物,更别说这种街边常吆喝的、只有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了,可转念又一想,面前笑盈盈的少年对他来说确是小孩子,小孩子天性如此,要将喜欢的东西赠与自己,是因为他天真无邪。
祝寻鱼是自己侄儿的徒弟,既是晚辈,他身为长辈,多多照拂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沈安世只是迟疑了一瞬,便从袖中伸出手来,轻巧地捏住竹签,从祝寻鱼的手中接过了那根看着外面太甜里面太酸的糖葫芦。一个谪仙似的人,拿着一根糖葫芦,这景象实在又荒谬又叫人好笑,沈安世道了句谢,本是客气,没想到祝寻鱼竟说“尊者,这是我一片心意,这糖葫芦真的很甜,你一定要尝尝,好不好”,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韩雪绍看了祝寻鱼一眼,祝寻鱼就哑了声音,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沈安世。
沈安世确实为难,视线在祝寻鱼脸上略略一扫,沉默片刻,勉强应了一句“好”。
他并非不会拒绝别人的人,然而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世人求他,动辄便是求他做些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忽然遇到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且还是求他尝一尝糖葫芦,他觉得纳罕之余,心中也觉得有几分好笑,就像是挥剑便将山川踏平一般,启唇应允了。
这一个小插曲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被揭了过去。
方才途径铸剑楼的时候,迟嫦嫦听闻了此事,让侍女送了两柄铁剑过来,不算太好,但剑锋不利,很适合初学者使用,此时韩雪绍将两柄剑从芥子戒中取出来,一柄交予祝寻鱼,一柄递给沈安世,自己则退居一旁。她身为气修,在剑术这方面恐怕也帮不上忙。
剑势凶猛,以防误伤,所以沈安世体贴地为彼此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一个内敛沉静,一个活泼开朗,二人并肩而立,倒像是映照在林中的光与影,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祝寻鱼望了望手中的剑,沉甸甸的。
他又望了望起了剑势的沈安世,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糟糕,他是真的想教会我。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祝寻鱼只觉得手中的剑滚烫,像是火烤的板栗,几乎拿不住。
第五十章离开龙傲天的第五十天。……
沈安世并非循规蹈矩之人,比起嘴上说的,他认为直接上手学习来得更快。
他起了个简单的剑势,手臂与肩齐平,手腕翻动,变了几个招,下盘也依旧很稳,仅仅只是上半身有所改变,下身纹丝不动,如此几个动作,也可看得出他的基本功很扎实。
沈安世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慢,刻意让站在一旁的祝寻鱼看清楚,做完之后,反手将剑背在身后,侧眸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询问道:“方才我做的动作,你可看清楚了?”
祝寻鱼点点头,沈安世遂让出位置,站到一旁,说道:“现在,你来重复一遍。”
要是换了别的年轻修士,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是要吓得两股战战,心思飘忽,一个不慎就乱了章法,更何况沈安世还在一旁看着,胆子小些的,非要将眼泪也逼出来不可。
可惜,祝寻鱼绝非普通的“年轻修士”。
他嘴上乖乖地应着,心里却寻思着,自己该怎样做才更像一个普通的修士。
不能什么也不会,一窍不通的庸才最为惹人反感,如此一来,沈安世和韩雪绍都会对他失去兴趣;也不能表现得太会,他如今的形象毕竟是一名“体修”,修在身体,对这类兵器的掌控太过熟练,会叫人心生怀疑;此事,非要做到不好不坏,不偏不倚,才算合适。
麻烦啊。祝寻鱼咬着牙想。
笼在树林阴翳中的少年,迎着两位修为深厚的修士的目光,在原地站了一阵,像是在回忆沈安世方才所展示的剑法。几秒后,他不再犹豫,稍显瘦弱的手臂掂起沉重的铁剑,先是依葫芦画瓢地学着沈安世挽了一个剑花,歪歪扭扭的,没显出半分利落肆意,更像是东施效颦,反而弄巧成拙了——他是捡了些漂亮的动作来学,沈安世望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那些选择修剑的修士,大多都是为的动作潇洒飘逸,面前的少年亦然。
许是因为糖葫芦那一茬,沈安世对祝寻鱼的印象并不坏。
所以,这些小动作,他望见了,也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
祝寻鱼一步一停,动作虽然还不太熟练,力度拿捏得虽然不到位,大致意思却是对了的,能够看出他方才是认真去记了沈安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