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饭,高修旸没耗太长时间,一方面他第二天要坐飞机去马来西亚,想早点回家休息,另一方面他想给那两个人,单独留点时间。
吃完饭和另外两人告了别,高修旸回到体育西路,最后洗了个澡,定好闹钟,躺到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早起他去给房东送钥匙,然后提着行李箱,打车到了机场。
从越城到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4个小时的飞行,不长不短,高修旸的心情却异常激动。出了吉隆坡国际机场,他火速打车去租好的房子,放下行李就直奔巴别监狱。监狱警察对他进行护照信息核对、搜身等等,等他坐在探监的小房间里,已经下午5点了。
高修旸坐在探监室的一边,咬着嘴唇地盯着门,心脏砰砰地跳,过了一儿,屋门打开,一名狱警带着付南风走了进来。
付南风带着手铐,剃了寸头,脸瘦了,神情很冷淡。高修旸望着他的发型,恍惚间以为看到了五年前越城警校操场上,那个刚升入大四的小师弟。
“……”
高修旸想开口说什么,但付南风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发出很大的响声,随后冷静地坐在他对面,直视他的眼睛。
“嗯,你……”
高修旸或者因为焦灼,或者因为兴奋,开口顿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关心的笑容道:“伤好点了吗?”
一个月前在旧日湾码头,高修旸开枪打伤了付南风,随后付千城、付南风等人被押送回马来西亚,付千城被判终身监|禁,付南风也带伤入狱。
付南风盯着他,不回答,高修旸说:“你瘦了,是在这里不适应,还是因为伤没好的原因?”
付南风依旧不语,满脸冷漠,眼神似愤恨,似空虚,也似琢磨。高修旸没有失去耐心,也没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我从禁毒支队离职了,越城的房子也退了,从今天起,我会一直在马来西亚,等你出来。”
付南风的眼神松动了一下,那目光里有迟疑,有困惑,还有焦躁。过了半响,他默默地反问道:“……等我,干什么?”
他的话很短,语气又捉摸不定,即使高修旸已经做好为他抛下一切、绝不回头的准备,还是为他这句话小小地着急起来。他很想握住付南风带手铐的手,也想抓住他的声音,似乎在这间狭小的探监室内,付南风说的每一句话、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能让高修旸在未来孤单的等待中,寻到一丝安慰。
“我等你,等你出狱,等你出来,跟你在一起。”
高修旸的声音坚决而有力,他心中藏着的那些至诚的、发抖的、慷慨的话,很想向付南风倾诉,可那人突然道:“你以前,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嗯?”
高修旸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叫道:“你、你是不是?……”
“对,我恢复记忆了。”
付南风的声音很沉,因为恢复记忆这件事对他来说,可喜又可悲。可喜的是,他终于成为了完整的他,他是五年前自傲的警校生,也是五年后叱咤风云的小毒枭。可悲的是,五年前他爱的人伤了他,五年后他不但坠入同一个人的情网,还又被这个人,伤害了第二次。如果说人的青春是一场梦,那付南风的青春,就是梦碎的过程。
而他恢复记忆这件事对高修旸来说,也是有喜有悲。喜的是他们曾经的相遇、年少、快乐和爱情,付南风都记得,悲的是他们过往的伤害、抛弃、欺骗和背叛,付南风也都记得。高修旸本以为,他放下一切来找付南风,将是一场沉寂的、漫长的战斗,敌人是未来的时间,只要自己熬赢了时间,他一定能等到付南风。殊不知等待他的敌人不是未来的时间,而是过去的时间。而高修旸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过去时光里的所有回忆。
两次同样的背弃,两次同样的决绝,两次同样的射伤,高修旸望着付南风,那个人好像穿了一席故事,等着他的回答。可高修旸能给什么答案呢?付南风知道,他也给不了什么。
“高修旸……”
付南风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全名。高修旸咽了口水,紧张地望着他,付南风道:“你走吧。”
他说的很轻、很淡,仿佛说完这句就决定今生再也不见这个人似的。他起身要走,高修旸着了慌,连忙大叫:“付南风!当年在警校实战演练的时候,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付南风停了一下,高修旸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一连串说道:“你记得吗,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我是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家人、没有亲人,我一个人来马来西亚,现在连工作和朋友都没有了。你不能忘记当年的话,我现在只有你,你不能……抛下我。”
付南风听着他的话。五年了,高修旸似乎并没有从优秀的高师哥,出落成一个成熟稳重的警察,他说话的样子和着急的语气,卑微到像是在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