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争吵后,徐志怀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总之,搬去客房。
这样过了几个礼拜,直至五月初,中日双方签订淞沪停战协定,夫妻俩仍在分房睡,弄得苏青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生谁的气。反正两人拧着、熬着,面上不显,暗地里较劲似的憋着口气。
这天,苏青瑶读完法文刊物,转去书房还。
她进屋,见徐志怀不成体统地侧卧在沙发小憩。他穿纯黑短袜,香槟色英式直筒裤,藏青的尖领衬衫,成套的上装搭在扶手,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揉乱了,有些遮眼睛。右臂曲起,垫着头,左臂越过腹部垂落,食指与中指间卡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
苏青瑶本想退出去,又想,人睡着呢,怕什么?便安然走上前。
放好杂志,她眼神一转,落到徐志怀指间的细烟上。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偏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坏事才够刺激那般,苏青瑶蹑手蹑脚地过去,凑近看了眼熟睡的丈夫,继而蹲在他手边,一点一点将香烟从指缝抽出来。
她捉着那支烟,抿唇得意地笑了下,又跑去徐志怀的西服衣兜里摸打火机。
其实徐志怀从她推门进屋那刻,就醒了。
他顾忌前些日子的争吵,一时没敢表态,反倒错过了醒来的最佳时机,只得假寐,听她的脚步声渐近。接着,一股清甜的鼻息喷在他的面颊,仿佛小猫凑到了跟前。徐志怀屏息,仍装作睡熟,静静等她挪走脸。
幸而她很快放过了他。
苏青瑶不知徐志怀已经醒了。
她偷到打火机,转回跟前,再度确认他还睡着,然后背对着他,席地而坐,挑衅似的点燃一支烟,拿在手上。
徐志怀眼眸微睁,半点声音不出。
他见她背对着坐在眼前,沉默地吸着适才他指间的那支香烟,心里吃了一惊。可随即一想,也不意外,以她看电影的瘾,又喜欢阮玲玉,难免染上摩登女郎的习性。
只是看她熟练的架势,应当不是新学,不知为何,她竟从未告诉过自己。
苏青瑶吸了一小会儿,擎着香烟,将燃烧的蒂头送到嘴前吹了吹,看猩红的火星忽明忽暗。
这滋味像极了跟于锦铭偷情的感觉。
既想让徐志怀发现,冷笑着看他自以为掌控全局,实则一败涂地的模样;又不能真叫他突然发现,毁掉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突然,一点心悸荡漾开,她连忙回头去看徐志怀。
徐志怀迅速闭眼,装睡。
男人的动作更快些,苏青瑶没能发现。
她熄掉烟,侧身望向徐志怀,目不转睛的盯了几秒。她抬手,五指大胆地没入男人睡得凌乱的短发,胡乱搓揉几回,抓得一团糟。
“也只有睡着了才算顺眼。”苏青瑶嘟囔。
说罢,她站起,带着残烟出去了。
徐志怀直至关门声传来,才敢睁眼。他失神片刻,大掌虚虚在半空一抓,握到鼻下轻嗅,似有若无的烟味里掺杂着茉莉水的香,逐渐淡去。
心中一团乱麻,说不出一二叁。
到吃晚餐,夫妻聚到一桌。徐志怀有意叫人搬了张凳子,改坐在她右手边。递筷时,两人手碰到一处,苏青瑶抬眸瞥他一眼,没吭声。徐志怀觉得是个好征兆,至少表明她没真记恨自己。
“消气了?”他佯装不经意地问。
“从没对你生过气,何谈消气。”苏青瑶冷淡道。“只求你往后别翻我旧账,说我哪时哪刻做错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