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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底送南朝(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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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一抹红痕浮在雪白的面庞,如飘在池塘的海棠花。

徐志怀看着,忽而有种想吻她的冲动,吻她毛茸茸的鬓发,吻她冰冰凉的脸蛋,从前吻过,所以现在这般想的时候,那种既冷又热的感受就变得尤为具t。他垂眸,感受着交替袭来的热流与寒流,一阵又一阵,冲刷着x口,没有多余的举措。

苏青瑶眼睛瞥回来,瞧他垂眸不言,指尖就又触了下他衣袖的纽扣。

“要不,我还是托老板娘喂吧,”她道,“它对老板娘还蛮亲近的。”

“不碍事,多喂几次就熟悉了。”徐志怀低着眼,目光挪到她的r0u粉的指甲盖。

“那你拿一件我的衣服走,”苏青瑶提议,“给拿破仑垫着当窝,没准能让它安心些。”

“好。”徐志怀答应,又问她。“要不要帮你把行李箱里的衣裳拿来。”

苏青瑶点头,说:“箱子里还放着一本《谢康乐集》,可以帮我一起带来吗?”

“不读?”

苏青瑶笑着答:“要卖文换取医药费。”

青霉素注sye是进口药,价格不菲。徐志怀听了,很想说“我帮你付”。这笔钱对他来说相当轻,对她而言却很重。但他知道,她要的恰恰就是这份沉重,能像一个完全的人那样,照顾自己、安排自己,靠自己活下去,便忍下这句话,改口问:“笔记本可以随便拿一本吗?”

“只有一本,”苏青瑶说,“红格子的。”

“好。”徐志怀答应。

说罢,他靠在椅子上,与她聊了会儿细微的闲话。她的话音轻,他的话音低,一个是云,一个是地,靠绵绵细雨缝合。不知谈了多久,护士过来,带苏青瑶去做x线检查。徐志怀陪着一起。做完,他问医生情况。医生指着肺部浓密的团状y影,同他说是细菌感染引发的,得加大青霉素用量。徐志怀蹙眉,沉y片刻后,他让医生尽管开药,不要有顾虑,她如果实在付不清,他会帮忙付掉医药费。

回到病房,苏青瑶恹恹地侧躺在床上,被子蒙住下半张脸。惨白的褥子,细微的震颤着,所裹着的沉闷的咳嗽声一如鼓响,“咳咳咳”,“咚咚咚”,二者有着类似的节奏。徐志怀见了,连忙给她倒水。几步路的工夫,苏青瑶咳得更厉害,眼冒金星,整个人蜷缩成一弯月牙。哪怕徐志怀扶起她,将杯沿贴在下唇,她的嘴唇也因止不住的颤抖,啜不进一滴。

“我去叫医生,”徐志怀放下玻璃杯,起身yu走。

苏青瑶摁住他的手,用力晃晃脑袋。

简直要把肺从嘴里呕出来那样,她剧烈咳过一阵后,上身虚软,倚靠软枕。

“这个病就这样……叫医生也没用的。”苏青瑶脖颈微低,长发落到前身,像有意不让他看清自己的病容。“不要紧,睡一觉就好。”

讲着,她下滑,伏在枕上,面庞几近完全陷入乌发。

徐志怀觉察出她话语里潜藏的抗拒,叹了声气。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保重身t。”他起身。“苹果放在桌上,想吃的话,让护士帮忙削一下皮,自己别动刀子。”

苏青瑶点头,轻声应一句“好”,又说,“明天见。”

“嗯,明天见。”徐志怀弯腰,替她将凌乱的乌发拨回到耳后。

离开医院,他如昨日一般,先去市场买r0u,再驱车去往旅舍。

拿破仑可能知道这人是妈妈派来的喂饭工,听见门响,就窜上衣柜等候。这次徐志怀不敢招惹它。他清理掉残羹,填上新r0u,端着碗放到衣柜下,自己则倒退着,撤到木头钉的小床旁。拿破仑警觉地观察了他一会儿,方才跃下衣柜,大快朵颐起来。

小床旁摊着一个行李箱,里头是她的所有家当,样样收拾得齐整。徐志怀合上行李箱,打算带回自己家,以防小偷光顾。若不是拿破仑太过凶悍,他也要把它接到别墅去的。但看现在这情况,恐怕还没到家,他的脸就要被它挠成八瓣了。

徐志怀拎起行李箱,正要走,埋头吃饭的拿破仑被脚步声惊动,骂骂咧咧地跳上方桌。它尾巴一扫,竟掀翻了背后的玻璃杯,水倾倒出来,浸sh了一旁的信纸。徐志怀慌忙赶去抢救,拿破仑则在这时纵身一跃,重新占据柜顶。

“拿破仑,你看看你!”徐志怀斥责一声,抖去信上的水渍。

墨字已然化开,他俯首细读,在含糊的混沌中捡出零星几个字:“节哀”,“特务”,“千万小心”,“内战”……字迹模糊、行文凌乱,但足以让徐志怀猜出她回信所为何事。

残余的水沿着桌沿往下漏,一滴、两滴……似转动的秒针,滴答、滴答。徐志怀靠在桌边,垂下手,默默听着滴水声,像听着时间从耳旁流走。

仔细算算,从开战到如今,多少年了?有十四年了吧!十四年的光y,竟还换不来一个安息。他清楚记得胜利那天,他在重庆,屋里屋外挤满了pa0仗声。张文景开车过来,说今天是百年未有的好日子,要下馆子庆祝庆祝。沈从之欣然答应。他挂上大红鞭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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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去书房叫反复听广播的徐志怀。几人坐上车,疾驰入拥挤不堪的市区。全城的人都出来了,b过年还热闹,路上行人见了彼此,不论认识与否,皆是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恭喜大家躲过了枪pa0,逃过了刺刀,忍饥挨饿地活了下来!徐志怀望着,也被这狂喜感染,一路带着笑,大步走到同样人满为患的饭馆。

张文景开了一间包厢,几人吃饭、谈天,喝着酒,说投放在日本的两颗原子弹,说已逝的罗斯福,说国民政府发行的h金储蓄券,说飞涨的物价,以及未来,他们的未来,中国的未来。

谈着,声音变低,笑意逐渐褪去,余下的是一片荒芜,一种更深的茫然。

“政治,是很复杂的。”张文景说着,去合拢门窗。

窗外的狂喜顿时变得模糊不堪。

沈从之不言,微微叹息。

他们知道的,他们都知道的。

在y霾般的忧愁的笼罩下,他们吃完饭。

“我先走了,”徐志怀最先起身,举杯,将残余的冷酒一饮而尽。

正回忆,头顶的拿破仑发出一声绵长的叫声。

徐志怀回过神,举着信,一时五味杂陈。

第二天,是个y天。

他如约来,带着她的换洗衣裳、红格子笔记本,以及两本书。

苏青瑶jg神不错,见徐志怀进门,笑着打起招呼,问他:“拿破仑昨天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徐志怀答:“b之前乖一点。”苏青瑶点点头,应:“那就好。”表情却像是在说:你看,拿破仑就是个乖宝宝,你先前竟然还说它凶。

徐志怀弯起唇角,将书和笔记本递给她,接着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读起自己带来的《老残游记》。苏青瑶瞧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倚着软枕,翻开万历本的《谢康乐集》,静静做着注释。

屋内一点声音没有,玻璃窗外,斑鸠远远地鸣。

躺在床上工作,总不如端坐书桌前有g劲。苏青瑶看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便萌生困意。她r0u一r0u酸胀的脖颈,左转转、右转转,听骨头咯吱咯吱响。上下左右都拧过,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徐志怀。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拿书,右手的手肘撑在床头柜上,穿得是浅灰的丝质衬衫,领结与领带都被舍弃了,k子是亚麻的,有一些皱痕,看上去很好0。

“说起来,从前家里的那些书,大部分都被卖掉了。”他眼帘低垂,翻动书页,不似发觉她在看他,但又好像是知道她在看他而故意开口。“挺可惜的。”

“小阿七那边倒是留了一些以前的东西。”

“你去见小阿七了?”

“嗯,还是她给我的你现在的住址。”苏青瑶说。“她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徐志怀说。“可惜我当时在重庆,没能参加婚礼,就托人寄了几件金首饰去。”

苏青瑶轻笑:“你出手也太阔绰,ga0得我的都不够看了。”

“你寄了什么?”

“昆明的一些特产。”

“没关系,阿七可能还更喜欢特产。”徐志怀也笑,看向她。

苏青瑶飞快地眨了下眼,探身托起他手中的线装书,瞧向书封。“怎么突然想起来读这本?”

“实在闲的没事g,打发时间。”

苏青瑶从没想过有天会把“徐志怀”和“闲的没事g”画上等号。

“别告诉我,你计划退休了。”她是玩笑的口吻。

“不算是退休……暂时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徐志怀合书,放到床头柜。“一开始做实业,确是有救国救民的抱负。不光是我,身边的叔伯,同辈的企业家,多多少少有振兴民族工业,将国货发扬光大的理想。但救国,不是我们这些商人能做到的。所以渐渐的,做生意更多是想着养家糊口,给家里人一个好的生活……”说到这里,他顿一顿,看向苏青瑶。

苏青瑶抿唇,眼神闪烁,避开他。

徐志怀便也移开目光,继续说:“等到上海沦陷,我逃到汉口,运输的货轮被日机炸沉,保险公司不予理赔,政府推诿补偿金,我算是彻底破产,因而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后来去了重庆,有从之照顾着,才日渐振作,那时想着时局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与其逃避,不如去面对,英勇的si总b颓废的si要好。”

苏青瑶听着,点了点头。

“但没想到,举国上下,艰苦突围八年,得到的却是一个困乱不堪的金融市场。”徐志怀说着,不由望向苏青瑶,冷不然感觉这满目荒芜中,好像只剩眼前这个人是可亲的了。“实业,我还是想做的,只是没想好具t要做什么……有些厌倦了,从上海到重庆,又从重庆到香港,一直漂泊……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大多时间就待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去山上走一走,去海边走一走。”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苏青瑶柔声道。“你很少休息。”

徐志怀低眉而笑。

笑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她,目光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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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我?”

“你接下来。”

“当然是去教书。”苏青瑶浅笑着说。“我的人生到现在,起码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当然要一直做下去……我蛮喜欢教书的,看着那些孩子长大,一届又一届,一代又一代,好像一个百年解决不了的事情,还会有第二个百年。”

徐志怀颔首,带着些许落寞的微笑。

没再说话。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斑鸠走了,麻雀来了,成群结队地停在屋檐下玩闹,“啾啾啾,啾啾啾”,听得人心弦缓缓拧紧,绷成一条直线。

“其实你也就说说,”突得,苏青瑶开口,“像你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叫你不做实业,整日歇在家里,跟把你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话音轻轻吹过,如同剪刀,将男人的心弦剪断。

徐志怀拧眉,神se忽而凝重,简直是被冻住了。紧跟着,他磨牙紧了一瞬,似是在咀嚼某种微妙的情绪,这种情绪扩散,浸润了面庞,使得他的眼角发出细微的颤动,微弱到除非贴在他的面庞,否则看不见那被戳中肋骨般震颤的瞬间。

“瑶,不要那么熟悉我。”他叹声。

熟悉吗?苏青瑶垂眸,心门低微地颤动。要是他们真的彼此熟悉,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

之后两人又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

时间在细碎的话题间悄然流逝,日光斜斜地照在徐志怀的面庞,金红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他起身告辞,不与她说再见,而说:“明天见。”

明天见。

明天又明天,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来病房,向她汇报拿破仑的近况,给她送换洗衣裳,带花、带水果、带甜点心。苏青瑶的病症时轻时重,反复无常。jg神好的时候,他们会谈天,谈很久,既聊过去的事,也聊现在的事;说小事,也说大事。jg神坏的时候,则一句话也不说,紧挨着坐着,彼此默默看书、发呆,直至颓日沉红。

不知不觉,雨季过去,晚风偷偷变换了音调,发出近似洞箫的萧索的声音。

而她的病也在川流不息的青霉素注sye的帮助下,逐渐有了起se。

这天,徐志怀照常来病房找她,却撞了个空。问护工,说她到后楼的草地散步,徐志怀便放了点心,匆匆往后楼走。他路过走廊,听楼下传来明朗的笑声,循声找去,望见苏青瑶站在草坪上,正陪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孩玩抛接球游戏,长发随捡球与抛球,春柳般轻柔地摆动,又恰逢难得和煦的晴日,yan光清透,照遍全身,令乌发闪动着柔腻的光泽,更衬得雪肤如冰壳,有着细微的冷光。

徐志怀一时愣住。

鬼使神差的,他举起手,拇指的指腹隔着玻璃,轻抚过她的身影。

回过神,他下楼,迎面朝她走去。

皮球刚巧传到苏青瑶手上。

她冲他笑一笑,将球抛给对面的男孩,朝徐志怀走去。

“你今天来得好早。”

“嗯,家里没什么事,”徐志怀应着,问她,“这是谁家的孩子?”

“隔壁病房的。”

正聊着,那孩子突然大喊:“阿姨!阿姨!”苏青瑶望去,见他眼巴巴地望着她,想要继续游戏。苏青瑶转回头,对徐志怀的笑从欢迎转为了致歉,继而朝男孩走近几步,点头示意他将球抛过来。

男孩高高举起手臂,叫皮球悬在头顶,然后猛然用力,朝苏青瑶抛来。苏青瑶仰着脸去接,没接住,皮球越过头顶,朝徐志怀袭来。他后退几步,想避开,那球却认准了他,一下砸到他腿上,顺着k管滚落。

徐志怀见状,足尖g起皮球,脚背用力,将球颠到手心。

他看看对面的男孩,又看看苏青瑶,不知该抛给谁。

苏青瑶望着他,宽松的白衬衣、白k子,怕入夜会冷,衬衫外套着一件薄薄的v领毛衫,像是一位随时准备上场打马球的英l绅士,偏生手里拿着一个沾着泥巴的旧皮球。

她拨了拨头发,又笑了。

“志怀,”苏青瑶喊,“你抛给我,抛给我。”

徐志怀听话地转向她,叫球轻轻地脱了手。苏青瑶接过皮球,又抛给了男孩。然而男孩抱住皮球,再度将皮球瞄准了徐志怀。球扑到跟前,徐志怀不得不接,接到手,又扔给苏青瑶。就这样,两人陪着男孩,稀里糊涂地玩耍起来。

玩了许久,男孩t力不支,护工便牵他回病房。

那孩子却抱着皮球,恋恋不舍地回望着,道:“叔叔阿姨再见!阿姨,我们明天再出来玩!”

苏青瑶与他挥手道别,见他一步三回头得消失在眼前。

徐志怀在一旁,掸着手上的灰尘,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回房间休息。苏青瑶说不累,难得出来呼x1新鲜空气。徐志怀点头,提议去树荫下走走。

他们肩并肩朝南洋杉的y影行去。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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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怀说。“我们在南京见面的时候,你也是在带孩子。”

苏青瑶笑着点点头,应道:“可不是,后来去了昆明继续带。”

“刚才那个小孩还挺乖的,不像一般的男孩,皮得不行,简直是讨债鬼。”徐志怀说。“这方面nv孩要好很多,b较懂事。”

“我一直以为你更喜欢男孩。”

“不,还是nv儿好。要是儿子生下来,脾气太像我,我和他恐怕会打起来……但以前觉得养男孩能当接班人,养nv儿的话,总有种便宜了外人的感觉。”

“现在?”

“现在我都赋闲在家了,说这些,”徐志怀笑笑,“而且现在是民国三十四年,又不是民国四年,给她娶个上门nv婿,改跟她姓,孩子也跟她姓,不就行了。”接着又反问她。“你呢?”

“我?我都喜欢,小孩子都是很好的……”苏青瑶说着,忽而想起什么,唇角噙着的那抹浅笑渐渐褪se。

徐志怀看向她。

密密的草丛,高且深,苏青瑶趿拉着拖鞋,脚踝深陷其中,一步一步,涉水那般走着。

片刻停顿后,她语气淡淡地续上了话头:

“在昆明的时候,有两年,敌机来得很频繁……你知道的,他们是发现哪里有人就炸哪里,不管下头是驻军还是平民。联大没办法,就改为夜间上课。那段时间,我白天没事,会去市场闲逛,虽说口袋里没什么钱,但看看新采的菌子、刚开封的市酒,也会让心情好起来。”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隔三差五空袭,东西也越来越贵。大人养不起,就把儿nv装在竹篓里,背到市场和瓜果蔬菜一起卖,如果实在没人买,就把孩子随意丢掉,我走在路上,有时会看到野狗啃剩下的,小小的骨头。”

“后来读到研三,去省立第一中学实习,我每每看到教室里的学生们——朝气蓬b0地活着,健健康康的——都会想,他们应当有全新的生活,我们所未拥有过的生活。”

“所以志怀,我觉得小孩子都是很好很好的,充满了希望。他们当然会吵闹,会尖叫,会乱撒脾气,但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就像深山里的野兽,吃人、撞树,都是一种天x。没能悉心培养好他们,是成年人的过错。”

徐志怀听着,突得一顿,觉得两脚沉重,实在难以走下去。

苏青瑶并未立刻发觉他的止步,仍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停下。

她回首,见他正神se凝重地注视着自己。

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目光在看她,感佩的、伤怀的,既喜又悲,密密地编织成一道帘幕,遮蔽了他的眼眸。

“怎么了?”苏青瑶轻笑,问。

徐志怀不言,单手cha着口袋,朝她走近几步,缓缓的步子。

苏青瑶也不急,停在原处,等他。

默默无言间,微凉的秋风吹过,吹皱裙摆、吹乱鬓发。在杉树林的合围中,草丛danyan,汁ye渗出来,遍地皆绿。

终于,他走到她身旁。苏青瑶拨开被风搅乱的鬓发,头微仰,仔细辨着他的神情,猜他为什么止步,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她琢磨,心暗暗地跳动。而他面庞低垂,也在看她。他凝望着,不由想:他要是能替她承担这一切该有多好。可紧跟着又想:她在战争中所经历的、所承受的,远超于他,无需他来为她承担什么。

徐志怀是个非常男人的男人,不善于表达自己感受。

此刻,他面对她,动一动嘴唇,分明是想说什么,但转念又担心自己说的话不妥当,反倒破坏了眼下的气氛。所以他没作声,只稍显哀伤得对她笑了一笑。

看他笑,她也回一个浅笑,手指向草坪。

两人肩并肩,继续走,从一片绿意走向另一片,南洋杉密密层层的叶片沙沙响。

“我和医院商量了一下,”他突然开口。“过两天可以把拿破仑带到这里来。”

“这里?草坪?”

“嗯。”

“它不挠你了吗?”

“不挠了,再挠下去,我要没衣裳穿了。”徐志怀用眼睛笑一笑。“它现在是动口不动手,喂饭不及时,偶尔要骂我两句。”

苏青瑶也笑着答:“那你把它抱来吧,我也想拿破仑了。”

徐志怀点头,停在了树荫下,又道:“对了,你的旅店……青瑶,我在想你要不把旅店给退了。”

“怎么了?”

“旅店鱼龙混杂,总把拿破仑独自关在房间里,感觉很不安全。”徐志怀说。“既然它现在跟我熟悉起来了,不如g脆搬到我那边去,还有nv佣可以帮忙照顾。”

他的话掷地有声,理由充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有道理。

苏青瑶听了,下意识就要答应。

但她转念一想,现在托他上门喂猫,并非多麻烦的事,可要是将拿破仑寄养在他家,那又是一笔人情债,还也还不清,说也不说开……一如他们现在,也是牵牵扯扯的。

“况且我现在一个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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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也没什么事做,”他一眼看出她怕欠他人情,便不动声se地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有拿破仑陪着,能排遣一下无聊。”

苏青瑶隐约嗅出了他话音里那一点故意,调侃道:“小心它在你床上撒尿。”

“那也是我的错,怪我没能揣摩出法兰西之王的心思。”

“神经兮兮的,”苏青瑶忍不住笑一声,面对面的,推了下他的胳膊。

徐志怀双手cha在口袋,顺势后退半步。

苏青瑶也随之朝他走近半步。

不曾止息的微弱的风,搔着树梢,日光打绿叶的缝隙间滴落,迎面洒进她的眼眸。视线霎时花了,裂成无数碎片,彩光闪烁,如同在看万花筒,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又都不是他。那一瞬,苏青瑶忽而有拥抱他的冲动,一定会很暖和。但是……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想着,她手指蜷曲,收回来,定一定神,说:“医生说,如果我恢复的好,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到时候就把拿破仑接回来。”

“你预备住哪里?旅店?”

“打算租一间小公寓,毕竟是来长住的。”

徐志怀垂眸,顿了顿,说:“要是短时间内没选到心仪的租屋,可以先住到我那边,二楼是空着的。”

“不,不用了,”苏青瑶轻声说着,两手环在身前,倒退到原位,“我还是自己租一间公寓吧。”

“行,那我帮你看看。”他很自然地答应下来,迈出脚步,继续朝前走,没有给她再一次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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