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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一直注意着古亭的动静, 自然将这一切纳入眼底。
心里有几分高兴,面上却装得一副浑然不觉道:“走吧, 都进去, 站在这儿做甚?”
进了屋,王长安耐不住性子重提话题。
“那姐你是咋想的?毛大嫂子到底给你说的什么亲事?是哪个村的人, 姓啥名谁,家住何处?”
晚香用手指戳了戳他脑门,道:“你怎么年纪轻轻的, 这么多话。”
王长安揉了揉额头,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姐你,不打听清楚, 要是再摊上个杨大志……”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 姐弟俩同时想到了当年, 一时间有些唏嘘也有感叹。
“当初要不是为了爹, 姐你现在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
那时候王长安还小,只知道家里情况很不好。
娘天天哭,姐姐也总是默默垂泪, 有一次姐姐和娘争了嘴,说这样我干脆就留在家里侍奉你们算了, 你也别拿我出去丢人现眼。那天娘哭了许久, 后来他才知道是聘银要的太多, 婚事又没谈成, 现在外面人都说王家卖女儿。
“好了, 别说以前的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晚香道。
“那姐你打算?”
“打算?”说到这里,晚香顿了一下,抬眼去看了看边上的古亭,“看看再说吧。好了,我先去做饭。”
等晚香走后,王长安看向古亭:“古亭哥你觉得这事好还是不好?我看我姐遮遮掩掩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跟我多说,总觉得我还小。”
古亭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半垂着目:“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王长安认真想了想,道:“肯定是好的,她现在这样我也不放心,如果她真有这个心思,还不如早点改嫁了。不过前提是对方要真对她好才行,别又摊上个杨大志,看着人不错,实际上跟他过日子太受气。”
这个答案古亭并不意外,这么做也符合当下世俗民情,所以在原世界里王香儿后来是嫁给了那个人的。
想到这里,古亭收紧放在膝上的手,面上却是淡淡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多帮你姐把把关。”
吃饭的时候,王长安又问起男方家的事。其实这事晚香根本没多注意,毕竟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改嫁,也就没有细问。
“是杨沟村的,好像姓马。”她凭着记忆道。
“杨沟村,姓马,那不是那姓何的寡妇所在的村子?”
听见弟弟这么说,晚香才反应过来确实如此。
王长安又道:“姐,你要是真有这想法,就问清楚男方是哪家的,到时候我帮你去杨沟村打听,一定帮你打听好。”
这话说得晚香不好接,她能说她其实已经拒了,只是为了想试探古亭,只能敷衍说抽空去问问不提。
次日,三人一同去了趟县城。
因为没有门路,只能挨着找胭脂铺子询问,别人一看见他们首先就是很嫌弃,更不用说提卖胭脂了,这也是晚香第一次受到这般冷遇。
先敬罗衣后敬人,古人诚不欺人也。
“长安,你那还有银子吗?”走出这家铺子,晚香突然问道。
她会这么问,也是知道王长安平时套猎物,会卖掉一些把钱自己攒起来,而不是都给家里。
“姐,你……”
一只手伸了过来,掌心里放了几块碎银。
是古亭。
晚香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从他手里把银子拿过来,带头走了。
她去找了家成衣铺,进去后就去了摆放成衣的地方,一番挑拣问价,她选了一身,又问店家借了个换衣裳的地方,便拿着衣裳进去了。
王长安还有些不知所以然,心想卖胭脂就卖胭脂,怎么倒跑来成衣铺来买衣裳了,且这些衣裳并不便宜,加起来也要了二两多。
二两多买一身衣裳,王长安想着就心疼。
可等晚香再出来时,他浑然忘了这茬。
“姐,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鹅黄色对襟宽袖褂配淡绿色的褶裙,本来极是挑人的颜色,因为晚香肤色白,反倒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这衣裳是宽袖,但腰身做得窄,窄腰配大袖,裙摆点缀的绣了许多折纸花,显得整个人身形婀娜,纤细娉婷。
“妹子可真有眼光。”一旁的女掌柜走上来道,眼中满是诧异感叹之色。
“老板夸赞了,是你家衣裳做好的。”晚香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和袖子,道:“就是衣袖稍显大了些,还有腰身这儿,一味强调腰身其实也不好,恰到好处反倒最佳。还有这里,若是再多加一圈刺绣就好了,可以起个画龙点睛之效,免得太素淡。”
她说得漫不经心,目光还流连在镜子上,女掌柜听了非但不生气,反倒双目放光。
“妹子也是同行?”
“这倒没有,不过是……”不过是穿得多罢了。
她以前最爱这些玩意儿,美味的佳肴、漂亮的华服和精美的首饰,一样都不能少。闲来无事便指挥身边人给她做衣裳改衣裳,内务府送来的首饰也经常被她挑挑拣拣,过阵子便打回去,让按着她说的样子重新融了做。
后来久了,宫里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秉性,但凡送到她这里来的东西,都是当时最时兴的,一点都不敢马虎。
见晚香不愿多说,女掌柜也不好多问。
方才这三人走进铺子,格外扎眼。
无他,这种穿着打扮的人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哪里买得起她这铺子里的成衣。可架不住对方气势足,一点怯意都没有,本来是个打杂的帮忙招待,女掌柜看情况不对,遂自己亲自上了。
经过这么一出,她也看出这三人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这小妇人,看着不像是个乡野村妇,倒像哪个大户小姐。
这时,晚香也差不多整理好自己了。
最后瞅了眼镜子,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后,第一次照镜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此时才发现王香儿竟然跟她本身长得有些像。
像了大约有六七成,剩下的除了眉眼稍许有些区别,便是肤质和气色了。总体来说还是好看的,也因此方才晚香趁着整理衣裳时,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见发髻有些不适应,现在也不能拆了头发重新梳。关键是她也不会其他发式,就会最简单的,只能从两鬓挑出几缕碎发下来。
这么一来,就顺眼多了。
王香儿虽长得不如晚香天姿国色,但也是个美人了,就是平时从不打扮自己,此时布衫换了罗裳,又经过这么一捯饬,顿时像换了一个人。
“还差点东西。”她喃喃道。
女掌柜一愣,问:“差点什么?”
晚香也没理她,习惯性地往旁边伸了伸手。不用她招呼,古亭从王长安身后背篓里拿出一个胭脂盒,递了过去。
她接了过去,打开。
用指腹在牡丹花上蘸了下,点在泛白的唇上,晕开。之后又用残留颜色的指腹,在脸颊上点了点,又拍了拍。
一瞬间,整个人都鲜活了。
若说方才看着姿容稍显有些寡淡,此时平添娇艳之感,说是大变活人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