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D省已经读到初叁,除去过年会被人接回B市几天,我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个家庭。
就连名字,也更换成了“陈忆许”。
我长大了些,自然明白如果顶着原来的名字在此地生活一定会有诸多麻烦。即使是已经成为“陈忆许”,我也曾在夜半收到匿名送来的被包裹严实的晚清瓷瓶一对,只是因为爸爸的下属曾来看我一次。
除去这样不算频繁的小插曲,我在D省的生活过得十分平淡,只是仍有一些不可融入感。
也许是因为一人生活在这里,回到家连说话的亲人、朋友都没有。就连开始照顾我的保姆阿姨也因慢慢参透我的神秘身份对我格外客气起来。
我也无法同他们亲近,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是我自己的缘故。我似乎在潜意识中催眠自己J市只是我的暂居之地,而那时仅十五岁的我,就已经对“回到B市”有了别样的执念。
它对于我来说,绝对不只是地标的更换,不止是一个简单的行为,它会是我再次被接纳的某种象征。
因为我始终无法忘记一堂历史课,带给我无与伦比的割裂感。
那堂课上讲到现代一场战役提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我看见历史老师用那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的“陈平”二字,内心涌出许久未见的浓烈情绪,那种磅礴的、如同海浪般的思念,如同一双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让我难以发声。
我听见老师用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的介绍与分析爷爷传奇的一生,对应起那个把我抱在怀里讲述自己从军故事的老人,心中溢出晦暗的自得。
老师谈起陈平的原名时,我正往今日要交的作业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陈忆许。
听述老师用一种后人的旁观语调说出一些令人发笑的猜测——例如因为爷爷是个粗人舍弃了四字诲字此类,我很想大声反驳,我明知道爷爷军中改名是因曾给他一份饭吃的百姓家的儿子战中死亡,爷爷为铭记前人,在往后需隐藏身份时均用了这位牺牲者的名字。
意为,万士同心,永远不倒。
可是我却不能说。
那种不能让大家知道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之后是这样害母害兄的废物的强烈羞耻感,让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如果说物理上脱离曾经的家是在01年冬天,那么在精神上,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属于曾经那个家庭的时候,是在几年后这堂再平常不过的历史课上。
即便有着我要回到B市这样信念的支撑,我仍然是因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过得十分艰难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