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枝脚步顿了下,什么都没说,仍继续往前走。
告诉她?她与宋栖迟今日不过第一次相见,无情无分的,她凭什么要告诉她?
而且,她正好也想借崔鸾的手看看,这位大夏的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裴溪故这般偏爱。
灵音见她不说话,只好默默地闭了嘴。进了前院,云青枝远远地就看见青寰正站在石阶下等着她,她穿过扫的干干净净的碎石子路走到他面前,随口道:“今儿这么冷,你怎么还在外头等着,快进去吧。”
“是。”青寰连忙应了一声,低头替她打开殿门。
云青枝走了进去,没让灵音跟着,只留下青寰一人在屋内。
青寰斟了盏热茶端到她面前,恭敬道:“大小姐,请用茶。”
云青枝接过茶盏,轻轻笑了下:“如今也就只有你还会叫我一声大小姐了。”
青寰仍旧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极难察觉的波澜:“在奴才心中,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
“我不喜欢你自称奴才。”
云青枝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件太监宫服上,慢慢启唇:“我也不喜欢你穿太监的衣裳,换了吧。”
青寰怔了怔,嗫嚅道:“可是,奴……奴才已是太监之身。”
云青枝蹙眉,搁下茶盏站起身,亲自去内室拿了一套备好的侍卫宫服,不容分说便递到他手里。
“换上。”
青寰犹豫了下,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是。”
大小姐说的话,他从来不敢违逆。
是大小姐将他从生死边缘救下,给了他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大小姐,就是他的希望。
他原是姜国人,自幼失了父母,只能混在一拨难民之中四处颠沛流离,勉强混口饭吃。可后来姜国皇帝嫌这些难民脏了他的国土,便派了兵四处杀剿。
他穿着破旧肮脏的衣裳,和一堆同样肮脏不堪的人挤在一起,眼看着剑刃的寒光一点点逼近,慢慢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他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忍饥挨饿,不用再受人欺辱。
可是他没有死。
一柄青锋扫过,堪堪挡下那把即将刺穿他胸.膛的剑,将他的衣裳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颤抖着睁开眼,九岁的云青枝提剑站在她面前,碧色的裙裳像一片盛夏浓绿的荷叶,在满目风雪中绽开盎然生机。
云家带来的近卫很快就将那些试图围剿他们的人悉数赶走,她却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好半晌后她才拎着剑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的马儿走去。
“走吧,跟我回家。”
小姑娘忽然又停了下来,在猎猎寒风中转过身,裙摆如一叶芭蕉在风中摇晃。她盯着他身上的衣裳,清亮的声音落在阵阵厮杀声中,如同天籁。
“跟我回去,我赔你衣裳。”
他的心随着她声音的起伏,极清晰地颤了两颤。
他跟着云青枝回了楚梁,成了云家大小姐身边唯一的近卫。
云家的人都说他像个听话的傀儡,大小姐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甚至当云家需要一个可信之人去大夏皇宫做暗子时,他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他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云青枝当时对他说的话。
“潜进大夏皇宫并非易事。你需去势净身,才有机会踏入宫门。”
他跪在她面前,声音恭敬。
“但凭大小姐吩咐。”
“想什么呢?”
云青枝背对他站着,听他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出声问道。
青寰猛然回过神来,拿着衣裳的手颤了下,忙低头道:“没……没什么,属……属下这就换上。”
他亦转过身,背对着云青枝将身上太监的服饰褪下。
云青枝双手环.胸,垂眸盯着鞋尖上的绣纹,随口问道:“你在大夏的时候……可是在那位清宁长公主宫里做事?”
“是。”
“那位长公主……待陛下如何?”
青寰迟疑了下,还是如实答道:“长公主待陛下极好。若不是长公主一直护着陛下……陛下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楚梁。”
云青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那……她素日待你如何?”
“长公主性情温和,待奴……待属下和其他下人们都很好,几乎从不训斥,反倒是处处照顾。”
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停止了,云青枝知道他这是已经换好了衣裳,便转过身来。
一身黑色束腰长袍将男人衬得坚毅挺拔,那熟悉的眉眼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变得沉静而自持,令她突然生出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心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