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寂, 御书房里的灯明明灭灭。
云青枝在门外站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 推开门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灯旁, 几只喝空了的酒壶凌乱散落。
裴溪故半趴在桌案上, 手里还捏着一只盛满了酒的玉盏,抬手就往嘴里灌。酒顺着他的唇角淌下来,在他月牙白的衣领上染出一大片酒渍。
云青枝小心翼翼地把他手里的玉盏拿开,低声劝道:“陛下, 别再喝了。”
自从宋栖迟从御书房离开之后,裴溪故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独自一人喝了整整一天的酒。
她也不知宋栖迟到底说了些什么, 才让裴溪故成了这个样子。
云青枝叹了口气,轻轻扯了下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陛下,您醉了,臣妾扶您去榻上睡吧。”
裴溪故醉的迷迷糊糊,脑袋昏沉的厉害。云青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了起来,他踉跄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旁边的软榻上。
“殿下……唔……”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带着极浓的醉意,字字缠绵缱绻。
云青枝手上的动作登时一顿,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帮裴溪故把身上那件沾了酒渍的外衫脱掉。
“殿下……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裴溪故仍在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他眉心微蹙,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看起来既难过又委屈。
云青枝听的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她把裴溪故的头扶起来,塞了个枕头给他垫着,他胸.口处洒了不少的酒,衣裳几乎湿透了大半。
云青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帮他把那件被酒打湿的里衣也脱下来,好让他睡的舒服些。
她低头去解裴溪故腰间的锦带,又把他素日贴身带着的那块白玉佩取了下来。
那玉佩触手温润,质地极好,云青枝一眼便认出,这玉佩所用之材,乃是白玉中最为名贵的苏玉种。
这块玉佩的正面光洁莹润,背面却有刻字,云青枝好奇地翻过来看了一眼,见上头刻着的,赫然是“清宁”二字。
清宁……
她是记得的,宋栖迟从前在大夏时的长公主封号,便是这清宁二字。
云青枝酸涩地笑了下,垂眸将玉佩放在榻边的小桌上,又继续替他去脱那件里衣。
白色的里衣一点点褪下,云青枝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溪故的胸.口,嘴唇微微颤抖着,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本该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数道狰狞丑陋的疤痕纵横交错,与皮肉深深地融合在一处,似乎在提醒着他,那昔日曾受过的火烙之痛。
那是两个烙刻而成的字——
栖迟。
那是她的名字。
云青枝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少年身上的烙痕触目惊心,生生地灼痛了她的眼,她不敢再看,慌忙松了手,一边掉着泪,一边颤着手将他的衣裳拢好。
她从未想过,裴溪故对宋栖迟的喜欢,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宁愿忍着火烙之痛,也要将她的名字刻在心口,与他血肉相融,铸成永生都褪不去的痕迹。
然后,用这痕迹来告诉旁人,他是属于宋栖迟的。
是属于她宋栖迟一个人的。
云青枝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然后慢慢站起身,替他把被子盖好。
榻上的人儿还在迷迷糊糊地唤着殿下二字,话里带着极重的鼻音,像是在诉说着他心中的委屈。
云青枝在他含糊不清的呓语中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浑身打了个哆嗦,仿佛大梦初醒。
脑中一切混沌的东西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但她知道,她总归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了。
她从守门的宫女手中接过一盏宫灯,抬头望了一眼天边高悬的月亮,然后迈开步子,往峦山宫的方向走去。
云青枝在暖阁门口停下,问了门口当值的宫女,得知宋栖迟还没睡下,便径直上了二楼。
屋内灯火昏黄,宋栖迟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坐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散了满肩,清丽的面容上透着憔悴与疲累。
云青枝在她面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宋栖迟闻声抬头,眼中带着微微的惊诧,“贵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方才低着头,所以云青枝并未看清什么。但现下她抬起了头,云青枝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少女白皙的脖颈上布满了暧.昧过后的痕迹,一看便知那人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你和陛下吵架了?”云青枝蹙眉问她。
宋栖迟愣了愣,继而便低下头去,小声道:“嗯。”
云青枝又问:“为了什么吵的?”
宋栖迟攥着衣袖,有些踌躇,但还是如实告诉了云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