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