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看守愤愤不平起来:“就是外国人也是要分的,帮助过我们的,那就是好人。白求恩大夫不也是外国人吗?”
余秋微笑,似乎颇为感慨的模样:“以前我爸爸跟着外国人学手术,我就想有一天我们国家医疗技术发达了,我也可以让外国人跟着我们学习。可惜是没这个机会了。”
女看守赶紧安慰她:“小秋大夫,你可别多想,你这事情怎么着也不至于到那一步。”
余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摇摇头,轻声道:“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代表国家开刀给外国人看的。谢谢你。”
女看守立刻摆着手:“您说笑了,应该是我们感激你才对。要不是你的话,我弟弟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余秋看着她,满脸认真:“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您别误会,不会让您犯难的,我也不会做什么违规的事情。就是想请你帮帮忙,那位张楚茹以前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她是个正派的姑娘,就是运气不太好,碰上了坏人。大姐,你也知道,这坏男人额头上不会贴了标签,哪个晓得他在乡下还有老婆呢。”
女看守打开了话匣子:“那你可得说说你那个朋友,她眼睛实在太不亮了。那个男的哪里是光有老婆的事情
我跟你说一开始被举报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个男的举报你朋友历史不清白,下乡的时候就有男女作风问题。
你想,这么私密的事情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啊。结果你朋友政审就过不了了嘛。这男的跟她一个厂的,大学名额就到他头上了。他立刻翻脸,直接跟你朋友一刀两断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却没想到他老婆杀了过来直接撅翻了,把这事情彻底捅破了。他也成了生活作风问题,上个屁大学,工作丢了,人还在男的看守所那边呆着呢。”
余秋目瞪口呆,感觉张楚茹的确有点儿吸渣体质。这个男的渣的已经出了一定的境界,而且还蠢的可怕。
余秋再三再四地拜托女看守:“所以要麻烦你呀,大姐。你看姑娘越善良越单纯越容易受骗,多不容易呀。”
女看守点点头:“行,她写申诉材料,我给她递上去。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也的确挺倒霉的,碰上了这种人。”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余秋,“就这件事吗?还有什么其他的,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
余秋大喜过望:“那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家里头通声话,就说说我现在的情况。我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不知道我在哪儿,肯定会吓坏了。”
女看守暗地里吁了口气,还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她刚才就是冲动,脱口而出,要是余秋真提出什么让她犯难的事情,她还真不晓得要怎么应付。
“还有就是。”余秋颇为不好意思的模样,“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们房间的三号带去做个检查。不用查很多的,我写几个检查项目,麻烦你们给她查一下。她应该是生病了才这样的。早点儿治疗的话,说不定人还能恢复正常。”
女看守颇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点点头:“我试试看吧,她也的确怪可怜的。其实以前是女支女,新社会已经改造过她们了。当初也是组织安排她们重新工作嫁人的。现在揪着她斗个没完没了有什么意思呢?”
余秋倒是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背景,现在听了看守的话,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人很可能是神经性梅毒,只是潜伏期比较长,所以到现在才出现症状。
余秋恳切的看着看守:“麻烦你了,一定要尽快给她做检查。她的情况不治疗的话,说不定活不了几年。可是如果规范的治疗,她很有希望恢复健康。”
囚室门开了,女看守又换了一副表情,语气严肃的很:“你不要想着负隅顽抗,早点老实交代问题,也早点儿了结这件事。”
余秋一声不吭回了屋子,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又在外头挂了锁。
那小偷还没睡,听到动静立刻问:“他们要你干什么呀?我告诉你,别听他们花花。他们啊,就想着从我们身上诈楚东西来,好升官发财。”
余秋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要我写交代材料。我没东西可交代,他们就不高兴了。”
女小偷大失所望,嗤之以鼻:“这帮家伙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玩意吗?”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睡觉了。
余秋也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天明。
第二天的早饭是菜粥,菜叶子多,米粥少,清汤寡水的,能照出人影子来。大概是怕他们吃不饱,所以还加了窝窝头,不过那玉米面明显是不晓得放了多少年的返销粮,吃在嘴里头不仅没有香味,简直就跟泥土一样。
就算如此,大家也是你争我抢,女小偷就直接拿了那个痴傻的女人的窝窝头,三两口就吞进了肚子。
余秋也不敢含糊,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要是这个时候挑三拣四的话。搞不好等不到她出去,她的身体就彻底饿垮了。
吃过早饭就上工,现在流行时时刻刻都不能脱离生产劳动。他们女子看守所的任务就是打磨蛤蜊壳。没错,就是那种装蛤蜊油的蛤蜊壳。
其实他们这儿严格来算是山区,距离海起码有好几百公里远,也不知道那蛤蜊壳子究竟是怎么运过来的,又到她们手上一个个的被打磨光亮。
集体劳动的时候,大家就坐在一起了,没有各个囚室的具体分别。旁边的看守虽然走来走去地监督,但也不特别阻拦她们闲聊。只要不说什么露骨的话,不耽误了手上的工作就行。
张楚茹磨磨蹭蹭的挤到了余秋身旁,压低了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今天看守找到了她,让她写申诉材料,看守代她转交。看守还絮絮叨叨地教育了她一通,让她以后眼睛放亮点儿,别再做这种蠢事。
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谈个恋爱就要把自己的底子都清楚,回头人家就能拿捏你的小辫子,坑死你。
她要是再不争气的话,也对不住人家小秋大夫费尽了心思。自己都身陷囹圄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居然一门心思地操心她,就想着怎么帮她出去。
张楚茹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她只能不停地点头,保证以后自己一定放清楚点儿。她现在对男人已经不抱任何幻想。
恋爱就是打破女性对男性迷信的最好办法。其实他们真的不怎么样。
余秋看着惴惴不安的张楚茹,轻轻点点头:“你不要着急,你要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肯定不会冤枉任何好人的。我们现在是新社会,又不是旧时代,跟以前不一样的。”
女小偷鼻孔里头喷气,没话找话:“小秋大夫,你倒说说看,怎么个不一样法?”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你想听的话,我就跟你说两个稀奇的事情。都是清朝的时候发生的。
一个是清朝末年农民起义,过不下去了呀,要跟清朝政府打。他们请求一个洋人传教士当他们的首领。因为清政府害怕洋人,他们觉得洋人能够压得住政府。
另外一个就是太平天国,最后太平天国被绞杀之后,有大将投降之前要求洋枪队担保,他才敢投降。因为他觉得洋人要比清朝政府讲信用。结果洋人替他担保了,清朝政府还是杀了他,那个洋人倒是气得够呛,觉得清朝政府很不像话。”
她说的虽然简单,不过对于这些女嫌疑犯们来讲却足够新鲜,所以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听。
余秋笑容可掬:“所以说咱们新社会跟旧社会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把洋人当成老爷供着,我们有我们的骨气呢。”
她转过头,看着张楚茹,“你说是不是?”
张楚茹完全没有提防到自己被点名,只能满脸茫然地点头:“对,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不怕洋人。”
女小偷来了兴趣,一个劲儿的催促余秋:“你再讲两个故事嘛,说详细点儿,说具体点啊。”
余秋苦笑着摇头:“我就是写了点儿医学故事才被抓进来的。我哪里还敢讲什么故事呀。我刚才说的都是历史,正儿八经发生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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