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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燕妮听着,觉得有点心酸,又觉得特别高兴,许国栋也高兴,他好多战友都在家里混不出样子来呢,都是能吃苦的人,只是在部队里呆久了的人,性情耿直,在单位里呆不住,而且干的多是打杂的活,好多最后都跟人处不来回家种田去了。
就像这位老乡说的,家里种地不行,一年的产出也就够家里嚼用的,多的钱都没有,谁心里没点抱负,谁不想多赚点钱让老婆孩子轻松点,但家里发展慢,想赚钱不容易。
不过娄燕妮在这里,许国栋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娄燕妮左等右等,没见许国栋说过,自己扭头越过他去问,“大哥,你有你们包工头的联系方式没有啊,我们北方来的,来回一趟怕你们换地方找不到人啦。”
这时候的人都热心,那大哥立马点头,晒得黑油油的脸上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有哩有哩,但这没纸没笔你们咋记啊?”
娄燕妮一摸兜,她们俩确实啥也没带出来,娄燕妮正准备让大哥报数字,她来记,旁边就走来个戴眼镜的男同志,灰头土脸的眼镜也灰蒙蒙的,都看不出来年纪。
他也不多话,从兜里掏出支半小手指长的铅笔来,声音特别轻,“我有铅笔,借你们写。”
“哎呀,秀才,多谢你哇,同志,你有烟吗?”大哥接过笔立马跟他道谢,那男同志给了笔也不说话了,又走回了自己先前呆的地方,继续扒米饭。
许国栋不抽烟的,娄燕妮四下一看,饭摊旁边就有卖烟的,忙让许国栋拿着她的盒饭,去买了两三包烟来,一包给这大哥,一包给借笔的青年,一包拆了写电话号码,烟还给这大哥。
“别别别,赶紧退了,不要不要。”那大哥死活不肯要新的,自己去退了把钱塞还给娄燕妮,然后,仔仔细细地把拆出来的烟包好,放回到香烟外壳里,把笔和纸塞给许国栋,让他来写,“嘿嘿,咱不识字,别给你写错了。”
这大哥报了几个号码,有他们村里的,也有现在能联系上包工头的,反正他们换地方也会跟家里联系,要是现在地方的联系不上,费点周折打去村里问也是一样,“找我媳妇就是,我媳妇叫桂花。”
许国栋小心地把写了电话号码的纸片收起,这大哥把烟和笔拿过去塞给了借笔的男同志,他们拾推让了几下,那大哥指着娄燕妮她们说了两句,那青年才把烟收起来。
饭还没吃完,大哥回来继续边吃边聊,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刚刚借笔那个男同志的事,话里话外十分可惜。
娄燕妮她们这才知道,这男同志其实才二十岁,去年才高中毕业的孩子,念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的那种,但是家里穷,亲娘早死了,爹虽然没有再娶,但也是个混帐人,在老家打点零工混酒吃,也不管孩子。
但孩子自己争气,学习好,念书都不花钱,“我们县里的头名呐,可惜了,准大学生的料子,爹拖后腿了,高考那天把孩子都关屋里了,不让孩子们去。”
娄燕妮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涌着一团火,气愤得不得了,“现在大学不要学费,复习一年再考吧,他现在也成年了,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大哥把自己饭盆里的饭全部扒完,盖上合盖起身准备回工地,闻言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有个弟弟,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就那么疯了,这孩子现在带着弟弟,要照顾弟弟要给弟弟治病,老家的爹要见天地要酒钱,哪里还有机会去念书。”
娄燕妮最听不得这种事,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心里闷得特别难受,想要说什么,又张不开口来,喜欢念书的人被迫失学的那种痛苦,她自己感同身受,但是她又比他幸运得多,她抬眼想再看看那个孩子,但那里早换成了别人。
“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是东西的爹!”许国栋听了心里也难受,他没有多少文化,就连当兵也走不长远,比谁都明白知识改变命运不是一件空话,对这孩子的经历,也十分可惜,对孩子的父亲也是十分痛恨。
娄燕妮心情十分沉重,过了好一会才稍微缓过来。
两人吃完饭,在附近走了一下,再远一点点就全是平房铁路了,两人又折返回来,路过那个烟摊的时候,娄燕妮又看到了那个外号叫秀才的孩子,他正拿着娄燕妮买的烟跟老板退钱。
钱拿到手里,秀才边走边数,这烟买来是六块钱一包,退了就只能退四块八毛钱,不过他不觉得少,这四块多钱能给弟弟买一回药了,刚点完揣兜里,一抬头就看到了娄燕妮和许国栋,他一愣,脸上迅速涌起血色,耳尖都红得能滴下血来,“我,我,我……对不起,我……”
第四百九十九章
见他窘迫得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眼底惊慌惶恐,已经微微润湿,娄燕妮于心不忍,装作在找路的样子,“同志,能不能问问你,五一路怎么走的?”
秀才愣了愣,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给弟弟送了饭后,再出来是洗了脸的,她们这是没认出他来?心里暗暗庆幸,忙收好表情强忍着怦怦地剧烈地跳着的心脏,给娄燕妮她们指路。
娄燕妮和许国栋道过谢,就照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见她们确实没注意到自己,秀才才真正放下心来,心情轻松地往宿舍走,揣在裤兜里的手还紧紧握着钱,这会已经汗津津地了,他心里挣扎过,想把钱还回去,但到底没有做到。
工地结钱都是半年或者一年结一回,平时生活或者农忙回乡,都是去找包工头支钱的,他这两个月已经把能支的钱都支完了,不能再支了,这点钱虽然很少,但对他来说,是弟弟三天的药钱。
其实就在刚刚走过的那截路上,娄燕妮和许国栋还说起他。
两人很感叹,娄燕妮是有心想要帮帮这孩子,但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送去读书是不太可能的,这孩子看着像是责任心很强的人,打工还带着弟弟在外头照顾着,但给钱,又能帮得了多少?人家也未必愿意接受她们近乎于施舍的帮助。
这事本来还得慢慢想法子,但现在就不必了,你要找上门去,人家肯定接受不了,有骨气的穷人的自尊心是特别强的,娄父刚刚过世的那两年,娄燕妮自己也是一点都受不了别人的同情。
那么窘迫又难堪的一面被他们看见,那孩子肯定不想再见到他们,更不想知道他们其实一眼就认出了他。
心里虽然难过,但毕竟是萍水相逢,娄燕妮慢慢把这事放下,更多的时间去忙自己的事情。
一周过后,顾南湘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娄燕妮有些等不下去了,主动去厂里找她,顾南湘心情十分烦躁,那个姓梁的好似跟她杠上了,几乎她每去找一个老板,都会遇到对方。
在特区这边找下家已经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外地的?太不现实了,先不说难有人大手笔直接买下,就算是有人十台几十台的买,她也乐意做这生意,至少比卖给姓梁的血亏要好,但问题就是难找到人买。
机器这东西,现在刚换下来还值钱,拖久了就只能当废铜烂铁贱卖。
而且,姓梁的眼看着是跟她杠上了,本地有点背景的老板都不敢收,何况是外地来的生人,顾南湘自嘲一笑,把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抛掉。
就算这批机器折旧送去京城给顾南宴想办法,她也绝不会把它们卖给姓梁的那边。
顾南湘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样处理资金回笼要的时间长一些,其间的损耗亏损也会有一些,但是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不会再犹豫,立马打电话跟顾南宴说了,顾南宴知道这事后只说把这事交给他,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多的一句也没问,自家姐弟自己也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性子,真要到了救急的时候,谁也不会憋在心里。
顾南湘想明白,不一定非得在这边处理了,把后路找好后,就准备去找娄燕妮,准备把娄燕妮要的机器便宜给她,正好也能顺路跟着她那一批送到京城去,省下大半的运费。
“燕妮!”左卫国没想到会在特区见到娄燕妮,赶紧降下车窗喊了一声。
娄燕妮和许国栋正准备去坐公交车呢,她也没想到会遇到左卫国,在这边能遇到熟人也是十分惊喜的事,“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边?”
左卫国说了娄燕妮才知道,左卫国先前就是南北货互相倒腾,积攒了资本后就开始干实业了,特区这边政策来,在这边已经扎根有几年了,只不过厂子有专门的人管理,他之前又为了忙邢小娟的事,才一直呆在了京城。
知道左卫国刚下飞机,娄燕妮也没急着去找顾南湘,先请左卫国去她们住的酒店吃饭,这几天她和许国栋在酒店里的饭店吃了几回,味道不错,价格中上,比较适合请人吃饭。
也是巧了,她们这边正吃着,那边顾南湘也过来了,她最近日子不好过,不过要出门见人还是仔细打扮了一回,十分光彩照人。
和顾南湘到酒店门口的,还有梁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