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施纤纤把《白毛女》第二场的开头部分跳完, 用时也不多。乐队配乐停止后, 她和施纤纤收了动作, 直身站好,额头上都微微冒着热汗。
夏团长看完后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往排练厅外走。周老师跟队员们说一句, 互相再讨论讨论, 等我回来再排。便跟着夏团长出了排练厅。
跟上夏团长的步子, 周老师问她一句:那孩子, 您觉得怎么样?
夏团长看看她,你的眼光一向不错,是棵好苗子。是你的队员,你做主就行了。培养好了, 也是我们文工团的人才。
周老师把夏团长送到排练厅门外, 便留步又回了排练厅。
周老师把夏团长送走,自己回来后也没立即就让队员们投入排练。刚才排练扯着嗓子喊, 这会儿只觉十分口渴,便去找水壶喝水, 让他们也都再休息休息。
她找到了水壶拿在手里, 招手叫蒋珂到她面前。伸手拔了塞子喝口水, 便问蒋珂:刚才跳那一段,自己感觉怎么样?
蒋珂知道跳得不完美,抿抿唇看着周老师,说:不是特别满意,您和团长觉得呢?
周老师喝两口水润了嗓子,觉得舒服了一点,把水壶塞子塞回去,才跟了一遍,肯定不能特别满意。我们都觉得你跳得不错,好好努力,别让我们失望。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大约就是怀才不遇,相反,最幸福的事情可能就是千里马遇上了自己的伯乐。
在来文工团之前,或者说在考上文工团之前,蒋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肯定。她从来不怀疑自己在舞蹈上的悟性、记忆力和应变能力。但是这个身子不是她自己的,而她也只用了一年多。她拿这个身子在舞蹈上做磨合,磨合了一年多,自己心里虽然有了底气但终归底气不足。
现在看周老师和夏团长的态度,她对团里说要重点培养她这事算是彻底放心了下来。
文工团的领导们都慧眼识珠,不放过一个有才干有能力的人,并尽己所能地培养培育文艺人才,那么蒋珂要做的,就是努力且加倍努力地不让她们失望。
因此她十分郑重地冲周老师点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老师也点点头,面上身为师长的稳重平淡,说:去休息吧。
周老师要对她说的话说完了,自己也要休息。蒋珂便也没再打扰她,转身往毯子那边去。就在转过身的刹那,目光碰上了站在扶把边的郑小瑶的目光。隔了十来米的距离,越过三三两两的人头,目光在燥热的空气中相遇,炸出火光。
郑小瑶看着她的目光不收,蒋珂也没有假装没碰上她的目光,冲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收回了目光去到施纤纤那边。
施纤纤直接坐在毯子上休息,看她过来,伸手拉她一把让她坐下,跟她说:怎么样?夏团长满意吗?
蒋珂往她旁边挨着坐下来,还行。
施纤纤拍拍她的腿,我就说没问题的。
蒋珂抿口气,往郑小瑶那边看过去,发现她还在看着自己。被人这么盯着看,心里总归是不自在。
施纤纤看出她的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郑小瑶,只见一张冰冷冷的明艳美人脸。郑小瑶靠在扶把上,背后的镜子照出她窈窕的身段。
施纤纤收回目光来,跟蒋珂说了句:别管别人,跳好自己的舞就是了。
蒋珂低下头来,应一声:嗯。
休息的时候排练厅是嘈杂的,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讨论怎么吹号拉琴,怎么走步站位。也有还要练两下的,所以偶尔能听到一串低沉呜咽的长号声。或有小提琴的弦音响起,悠悠缓缓。
蒋珂坐着平复气息,便听到一曲《梁祝》飘进了耳朵里。略显哀婉的曲调,让嘈杂的排练厅渗进一丝安宁的味道。让蒋珂不自觉想起去年夏天的北京,也是这么热,午后的四合院宁静到只剩下蝉鸣。
赵美欣屋子里唱片机上的唱针划过红色的唱片,传出来悠扬的乐曲,井口里晃动的清冽井水,老槐树,还有将奶奶呲了缝儿的芭蕉扇,都还原在眼前。
在这一刻,蒋珂突然异常想家。
蒋珂听了一阵,抬起头来,便见安卜在乐队中认真地拉着小提琴。他忽抬起头来,和蒋珂的目光撞了正着。他停了手上的动作,乐曲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冲蒋珂笑一下,嘴角微牵。
有的男人笑起来很好看,在蒋珂的审美里,安卜就是笑起来很好看的那种。嘴角只牵一点,看着她的时候,目光如水。那次在北京,他开吉普车送她回家。在胡同口,他手搭车窗,也是跟她这么笑的。
蒋珂脸上不自觉红了红,低下头来,右手捏起左手手背上的肉。
她捏两下,忽听到旁边的施纤纤说了句:骚包。
她便抬起头看向施纤纤,嗯?
施纤纤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想了一下,然后看着蒋珂认真道:我说昌杰明呢。
蒋珂这便看向昌杰明,只见他在安卜旁边正搔首弄姿,然后被安卜上去一脚踢在了膝盖上
文工团一天的生活下来很满实,几乎让蒋珂产生了这一天比之前枯燥的新兵集训的三个月过得还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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