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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一次食品厂招工的时候,黄小月才下乡没两天呢,就?算她再晚走几天,可是,政策摆在那里,她必须得先下乡才能以招工的名义回城,而不能因为有了工作?、直接躲避开下乡的事情。
总之,他们兄妹俩,是必须得有一个?人往农村走一遭的。
“对?,我们厂建立没多久,发展得也比较快,肯定?是会有下一波招工的,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了。
不过?,舅妈您放心?,小月姐那可是我亲表姐,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会放在心?上呢,到时候有了具体消息,我再跟你们说。”
徐元这可不是在画大?饼,他的的确确是想拉自家表姐一把的,而且,这事儿也是提前跟爸妈通过?气儿的,不然,给了舅舅一家希望,却又叫人失望,这不是耍人玩儿吗?
他之所以会惦记着小月姐回城的事情,也是因为梦里的她,日子并?不好过?,有砖厂这份工作?的她,反倒成了大?队上那些适龄单身男青年眼里的一块儿肥肉,骚扰倒不至于,困扰却是实打实的。
知青点里,一位位老知青看不到回城的希望,相继在大?队里安了家,小月姐本就?不是什?么心?志格外坚定?的人,渐渐的,也就?被一个?男同志打动?了。
她选的男人,一开始还行,后面就?暴露出了性格里的种种缺陷,而后,高考恢复,小月姐不甘心?这样在农村待一辈子,就?去报名参加了高考。
谁成想,婆家人怕她考上了大?学、就?要一去不回了,干脆,在高考那天,把她锁在了屋子里,像看犯人那样,看守了整整一天,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个?男人就?站在那儿冷眼旁观着。
自此,小月姐也就?绝了那份儿心?思,更是对?男人冷了心?,生活,也就?是在凑活过?日子罢了。
他死?以后,他妈险些哭瞎了眼,小月姐带着三个?孩子,一点儿也不嫌远地回城,来看望他妈,在他的遗像前狠狠地哭了一场,她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被生活磋磨得像是已经四五十?岁了。
徐元承那份儿人情,也不愿意让表姐重复过?着那样的人生,所以,他才会多嘴,提了“在农村安家”的事情。
“好!舅妈就?知道,咱们家元元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好孩子,不枉你小月姐,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你留一半!
你放心?,舅妈肯定?让她好好温习课本,别把书上的东西都忘光了,如?果错过?了好机会的话,看我怎么收拾她!”
刘翠翠没成想,给闺女打听买工作?的事情没有消息,却是先从外甥徐元这里得了些口风,虽然说,还没个?准信儿呢,但是,有徐元这个?例子在前,这事儿很有希望啊!
心?情颇有些激动?的刘翠翠登时坐到了徐元身边来,格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徐元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出声提醒道:“舅妈,重点是,小月姐可不能在农村谈对?象成家,不然,她就?彻底转成农业户口了,再想参加招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倒不是说,国营厂子完全不招农村户口的人,只是,每次招工列出来的报名条件都不尽相同,大?部分情况下,招工考试都是面向城里没有工作?的初、高中毕业生的。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她还小呢,成什?么家?要是能回城进到国营厂子里面,有大?把的好对?象排着队等着她挑呢,这会儿着什?么急啊?
不行,我得在信里给她强调一下这个?事情,她要是嫁到农村去,就?别怪我打断她的腿了!”
刘翠翠也就?生了一儿一女,何况,她自己?因为是个?女孩,从小到大?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所以,轮到自己?当娘的时候,她也就?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了。
儿子这边,工作?稳定?,又成了家,只等着过?两年给她添个?孙子孙女抱了。
至于还在当知青的闺女,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姑娘家嫁了人,难免会在婆家受些委屈,这要是嫁得远了、娘家人不在身边,婆家就?会像捏到了软柿子一般,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所以,还是让这丫头多做准备,到时候必须考回城,将来再给她找个?好人家,放到眼皮子底下看顾着,这样,她才能放下心?来!
听着自家舅妈又把那一套熟悉的“打断腿”的话拿了出来,徐元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在心?里为表姐的腿短短默哀了一秒钟。
第41章 讨论
徐家?的亲戚不多, 也就是黄家?和于家?,都放在了初二走动,因着钢厂一般过年都是会放五天假的, 徐家?招待客人的时间,就搁在了大年初三。
待客时要上的瓜子、糖果、点心?,都是于晚菊一早买好的,因为票不够, 每一样都只买了一两斤, 但是,初三这天待客,那绝对?是够用了的。
于明顺夫妻俩带着于强跟于静过来的时候, 于晚菊都已经把这些东西摆在家?里平常吃饭用的桌子上了。
', ' ')('昨天, 是她作?为出嫁女带着丈夫回娘家?, 给哥嫂拜年;今天, 则是两个侄子来给她这个当?姑姑的拜年,尽管都是于家?和老徐家?之间的走动, 但这其中的礼节,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于明达夫妻俩带着俩儿子,是后脚到的,他?们住在北郊那个制药厂的家?属院里, 坐公交车来钢厂, 路上得花费将近半个小时呢。
“大舅!二舅!”徐元喊人道, 虽然说?,于明顺和于明达兄弟俩并不是他?妈的兄弟, 但是, 从辈分上来论,他?的确是该喊两人一声舅舅的。
叫“明顺舅、明达舅”, 听?起来多少有些生?疏,所以,从小到大,徐元都是喊大舅二舅的,至于他?的亲舅舅黄卫杰,直接叫舅舅就行了。
于明顺兄弟俩应了一声,也赶忙让自家?孩子喊人,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声音,倒是显得整个屋子里热闹极了。
没一会儿,黄国?辉和他?媳妇儿也到了,他?们是来给自家?姑姑拜年的,因着是头一年来,礼数不能少,手上足足提了四样东西,一点儿也不比黄卫英昨天带回娘家?的东西差。
老徐家?就五口人,老爷子的工龄、徐进生?的工作?岗位和级别都摆在那里呢,徐家?分到的房子面积其实并不小,只是,一下?子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自然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徐元干脆带着还没成家?的表哥和表弟表妹,去了自个儿的房间,至于已经结婚了的表哥黄国?辉,在长辈们眼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继续混在孩子堆儿里,所以留在了外面,跟长辈们说?话。
虽然,于北和于南,这两个才上初中的表弟并不是第一次来徐元的房间,可?是,每看到一次,还是难免会生?出些许羡慕的心?思。
他?们家?搬到制药厂家?属院的筒子楼去以后,虽然住得是比以前好一点儿,但要是照着徐元表哥的这间屋子,那还真是没法儿比。
倒不是因为屋子面积的大小,才让他?们产生?了落差感,相比之下?,他?们更为羡慕的,其实是徐元表哥可?以自己单独住一间的。
这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对?于或是因为双胞胎、或是因为家?里住不开,总之,从小到大都不得不挤在一起的兄弟俩来说?,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徐元跟表哥于强和表妹于静是从小玩到大的,俩小表弟更像是他?们仨的跟屁虫似的,每次出去找院子里的小孩儿玩,这俩小的都要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
所以,尽管差了几岁,但徐元对?俩小表弟并不陌生?,瞅见他?们羡慕的小眼神,伸手挨个儿地摸了摸脑袋,岔开了话题道:“你们学校最近怎么样啊?还能正常上课不?”
说?到这个,于北和于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小小又稚嫩的脸蛋上,带了些愁色:
“元元哥,再别提了,估计我们学校也快要停课了,我们班上有两个同学加入了红卫兵,虽然没直接参与破四旧行动,但是,他?们帮着给高年级红卫兵的抄家?行动把风了。
而且,老师上课的时候,他?们自己不认真听?就算了,还打?扰大家?听?课,不仅骂老师是臭老九,甚至还从衣裳兜里掏小石子儿砸老师,老师的额头都被砸青了。
这事儿,我们也不敢跟爸妈说?,他?们知道以后肯定会担心?的,说?不定,还会让我们留在家?里、干脆别去学校了,等到学校复课、恢复了正常,再让我们回去。
可?是,元元哥,我总觉着,这种现象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消失的,那你说?,我们俩能请假一两个礼拜,还能请假一两年不成?我们俩还是接着上学吧,大不了,躲着他?们点儿就行了。”
因为徐进生?“大学生?”的身份,他?在徐元这一辈儿的这么多孩子心?目中,那是绝对?的榜样,哪怕是自家?爹妈,都没办法替代的。
正因为徐进生?的影响,哪怕是在学习方面实在不开窍的于强,也是极为尊敬文化人的,现下?,听?俩弟弟这么一说?,顿时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们念的,可?是厂里的子弟学校,班上居然还有这种学生?,厂里都不管一管的吗?”
于强以为,既然是制药厂的子弟学校,学校里教职工的人身安全,厂领导最起码得负责起来吧。
要不,把有本事的老师都弄得下?放去了,留下?一堆酒囊饭袋占着工作?岗位,由这样一群人来教他?们的孩子,制药厂的工人们难道就能放心?了吗?
他?在国?营饭店上班,工作?环境跟国?营厂子还是有区别的,平时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很难接触到太多消息,更别提对?外界的风向?有所察觉了。
相比之下?,在食品厂上班、又知晓未来几年走向?的徐元,看得可?就要比他?清楚多了。
“你们知道吗?想加入红卫兵,可?不简单,得出身好、表现好、具有反抗精神,之后写了申请,还得被学校的红卫兵团、也就是更高年级的红卫兵批准通过,才能加入进去。
', ' ')('而他?们的职责,书面文件上写的是帮助维护学校秩序。
所以,厂领导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课堂上、盯着老师上课,他?们又该怎么插手呢?
说?红卫兵做得不对?,人家?那是在帮着维持课堂秩序呢;说?要尊敬老师,嘿,你向?着知识分子说?话,该不会也是个右派吧,不行,得上报革委会再查一查你。
总之,红卫兵虽然是由学生?们自发搞出来的,不是什么大团体,但是,加入进去了的学生?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张口闭口就是举报、去革委会这样的话,把所谓的反抗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谁让,大家?伙儿确实害怕革委会呢?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俩啊,千万离红卫兵团的人远一点儿,被人邀请入伙儿就装傻,绝对?不许学着他?们做事,老老实实地学习。
要是被我知道,你们跟着人学坏了,可?就别怪我找二舅和舅妈告状了。”
为了“震慑”住这俩小的,徐元丝毫没有大人欺负小孩儿的觉悟,甚至毫不客气地拿出了“告状”这个法宝来。
这下?,不止是于北于南俩兄弟,就连乖乖巧巧的于静,也用一种“元元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的眼神盯着徐元,像是今天才重新认识了他?似的。
徐元才没放在心?上呢,不管什么法子,能把这俩小的镇住,免得他?们走错了路,那就是好法子。
他?心?里其实是门?儿清的,红卫兵本身不足为惧,但是,谁让那群恨不得闹翻了天的学生?,一个个都熟练掌握了“举报”这柄利器呢?
革委会又是个不嫌油水少的地方,接到举报后,管他?有没有确凿证据,只要接到了举报,就会闯入人家?里搜查所谓的“证据”好一阵。
至于身上多出来的东西,谁说?那是多出来的?分明是他?们来搜查证据的时候就带在身上的。
所以说?,大部分本本分分、只想安安宁宁过日子的老实人,都不想平白把革委会的人招惹到家?里去,投鼠忌器之下?,对?红卫兵自然也就添了些惧怕。
“表哥!那,我们就只能任由那些红卫兵在学校里面横行霸道、欺负老师同学、自己却一声不吭吗?”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于静,却是经过思考后,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
先前,她就是因为学校里的种种乱象,没法学到知识,这才跟徐元约定了每周的礼拜天,来徐家?跟表哥请教问题。
这段时间,她并不是每个礼拜天都会来,但是,基本上攒了好些问题以后就会来一趟,毫无疑问,表哥徐元是个“好老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挨个儿为她讲解了一番。
所以,在如今的于静眼里,表哥徐元已经成为她认识的人里面第二博学多识的了,至于第一名,那自然是徐进生?了。
可?是,听?着表哥刚才的话,原来,在她眼里有些“无所不能”光环的表哥,也拿那些小人没办法吗?
想到这儿,于静心?里浮现出一抹遗憾来,这跟表哥无关,她只是有些遗憾,可?能没有办法帮到学校里处境越来越糟糕的老师们罢了。
要知道,曾几何?时,他?们都是格外受人尊敬的老师,教人知识,教人明理,这份工作?未必会有汽车驾驶员赚得多,可?是,从工作?中获得的成就感,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那个时候,他?们的眼里有光。
可?现在呢,有老师因为有海外关系,进了革委会一趟,出来后没几天,人就不在了;有老师因为收藏了外语书籍,被下?放到农场去劳改了。
还有老师,哪怕还留在学校里,却是已经被调离了教师这个工作?岗位,转而成了打?扫学校、也包括厕所卫生?的人,这其中的落差,哪怕是旁观者,也足以感受得一清二楚。
徐元从没想过对?外塑造出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只是,表妹的这个问题,他?还真能回答上几句,正好,就当?是一并引导俩小表弟的三观了。
“我说?过,红卫兵不好招惹,所以,在没有能力的时候,优先保全自己并没有错,这只是我们在遇到危险时会发挥的本能而已。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袖手旁观了,在力所能及又不会危及己身的前提下?,能做一个正直、善良而又充满热忱的人,这是件好事,更是一件幸事。
像是静静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们无法和红卫兵、革委会相抗衡,但是,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来帮助自己想帮的人。
现在,全省城,几乎有一多半儿学校的老师都遭到了迫害,无论这伤害,到底是来自革委会,还是来自农场劳改带给身体的沉重负担,总之,这伤害都是不可?逆的。
剩下?的人被清算,只能说?是早晚的事情,那么,为了不成为刀俎鱼肉,聪明人的做法就应该是,在他?们的成分没有改变以前,对?着组织主动提出下?放插队。
一来,农村的生?活环境要简单一些,总比留在城里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要强得多吧。
', ' ')('再者,农村的干活儿强度,多少还是比农场劳改要轻一些的,总比扛到最后,还是进了农场要好吧。
更何?况,既是主动提出下?放,思想觉悟摆在这里了,组织上多少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在划成分的时候,这就是个加分项,好歹,不用让一家?子被打?成黑五类了。
这个呢,就叫做先下?手为强,你们呀,学着点儿。”
于强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他?是已经工作?的人了,总比这三个还在念书的娃娃,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一些。
基于此,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徐元这是故意在给静静指明路呢?
说?实话,性子有些温吞的于强其实是个偏向?保守的人,帮助知识分子?哪怕知道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无辜清白的,可?是,他?依旧没那份勇气。
毕竟,他?不是孤家?寡人,身后还有爷奶、爸妈他?们呢,总得为家?里人考虑一二吧,这要是万一他?帮助知识分子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以后,他?们家?哪儿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于强到底是一位好兄长,他?自己不敢也不愿去冒险,却无意阻拦妹妹想去做的事情,只是叮嘱道:
“如果说?,你想把这条路指给你的老师们,也别自己露面儿,写张纸条找人递过去就行了,哦,对?了,纸条上的字迹也得变一变,免得事情被人知道了,顺藤摸瓜地找到你身上来,到时候,咱们家?可?就要遭殃了。”
于静亦是顾虑着家?里,这才在徐元的话说?完以后,沉默了片刻,哥哥的支持,对?她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让她多了不少勇气。
当?然,她也没打?算凭着一腔勇气、脑子一热就去做这件事情,到底事关重大,也得征得爷奶、爸妈他?们的同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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