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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接连下了好几场雨。雨后的天空澄净如碧海,秋风挟裹着寒意,落叶铺满石子路。
习轩慕低着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地上摆着好几个纸箱,里面全是他的颜料画具,还有不少书籍和画册。
常叔在旁边帮他把装满的箱子封起来,一部分搬去储藏室,另一部分让司机送去画廊。
上个月商涵启约设计师来家里,想把老宅重新装修一下。
这套房子从习轩慕结婚住进来以后几乎没动过,除了兄弟俩房间翻新过几次,习轩慕的卧室、客厅、厨房一直都是原来的样子,家具电器有些老化,装潢充满了年代感。
当初他们结婚匆忙,习轩慕生完孩子又一直住院,身体虚弱,精神也不稳定,商赫年说好给他布置的画室一拖再拖,最后无疾而终。这次商涵启打算把整个三楼打通,借着阳台落地窗的自然光,改成宽敞通透的画室。
他联系了专门的设计师,做好几份方案,让习轩慕挑选心仪的样式。也询问了商涵弈的意见,只不过商涵弈不太注重这些,电话里说让商涵启全权负责,他暂时没有假回不来。
这几天商涵启和习轩慕开始陆续整理打包,把日用品和冬天的衣服送去商涵启在公司旁新租的公寓,其他暂时收到家里底楼的储藏室。
说到公寓,先前老爷子为了这事还置气。
按老爷子的想法,既然要装修,干脆先搬回商家大宅,反正家里客房多,还能陪陪老太太。
这样的确省事也合理。
但商涵启想和习轩慕多些私密空间,过二人世界,加上现在习轩慕的精神状况不适合高压环境,住回去对他的病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商涵启借口公司太远不方便,拒绝了商老太爷。
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又把帐记在习轩慕身上。
前天商涵启不在,习轩慕和常叔一起回大宅替老爷子送东西,被老爷子借题发挥训斥了几句,有些话实在难听。
习轩慕脸色不好,当下没有回嘴,沉默着应下来,事后也没告诉商涵启。
“其实老太爷也不是那个意思。”常叔一边帮忙收拾,一边劝解习轩慕。
习轩慕手上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常叔。
“就是年纪大了,想要和小辈在一起,热闹一点。老人家,没有坏心。”常叔继续说道,语气略微有些尴尬。
“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习轩慕勉强笑了笑,继续埋头整理手中的画册。
常叔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岁月对习轩慕格外残忍,却又在某些方面给了他优待,即便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外貌依旧出众,皮肤白皙,气质温润,身上始终带着单纯的气息,偶尔透出一抹颓靡和懒倦,却更加引人注目。
这样一个温吞柔软,精致漂亮的人,不管是哪家的小少爷,都当是被人怜爱,摆在心尖上的,偏偏死了丈夫,日复一日被困在商家这个牢笼。
他的楚楚可怜,隐忍讨好,哪怕卑微到尘埃里,在商老太爷面前都只会更惹人反感,勾出丧子之痛,激起心底的狠戾。
商老太爷好面子,在外人面前总表现得宽容大度,对习轩慕百般照顾,实际上一直嫌弃他,有意识地不让两个孙子和他太过亲近。
常叔在商家服侍了这么些年,多少有了感情。他做下人的不好说什么,只能两头劝解,希望一家人到头来不要这么生分。
下午商涵启提前从公司回来,拿了行李晚上飞邻市出差。
习轩慕东西收拾到一半,被商涵启拐进卧室,在房间磨磨蹭蹭不肯走。
“再不出门要赶不上了。”习轩慕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头发有些长了,挽在耳后,说话温温柔柔,语气哄孩子又是哄恋人。
“不想去,这周都没怎么见你。”商涵启关了房门,从后面抱住习轩慕,像只巨大的无尾熊。
商涵启进公司快半年,他市场触觉敏锐,在商家几个直系高管的辅佐点拨下,很快已经能独当一面。虽然是太子爷,但性格圆滑,八面玲珑,和底下员工也相处融洽。
只不过金融业瞬息万变,商涵启所在的team几乎全是工作狂,无论工作日还是假期,oncall已经是常态,包括几个高管本身,也是日以继夜看报表分析数据,应酬积攒资源,线下还参加各种培训,以求把握最新的行业趋势。
商涵启这两周在跟一个融资项目,几乎不着家,没有在11点前离开过公司,每次都是他到家习轩慕已经睡了,早上出门习轩慕还没醒。
“中午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立婶告诉我了。”商涵启转过身,把习轩慕圈在怀里,“不能再瘦了知不知道。”
“立婶怎么还告状。”习轩慕嘟囔。
这事真不能怪立婶,商涵启一到家,先去厨房问了立婶习轩慕中午吃了些什么,吃了多少。立婶不明所以,只能一样一样汇报。
“明天和爷爷去晚宴记得不要喝酒。上次医生说了,你现在服药
', ' ')(',禁止酒精。”
“到时候看吧。”习轩慕微微撇开头,没有看商涵启的眼睛。
“没有到时候看,你不听话,我直接和爷爷去说不要喊你喝酒。”
“你不要和爷爷说。”习轩慕制止了商涵启,语气有些强势,“这种场合,有时候避免不了。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你就会跟我凶,有什么用,出去还被人欺负。”商涵启无可奈何,又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
明天的晚宴是一个慈善晚会。这类活动习轩慕很少参加,一般到场的都是各家企业老总和社会名流。
今年正逢30周年纪念,由业内知名艺廊的艺术总监策展,邀请了海内外多名艺术家,习轩慕也在受邀之列,捐出了一副他过去获奖的油画作品,支持募款。
这对于商家来说,自然是面上有光的事。老爷子吩咐习轩慕明天下午去大宅,到时候坐一部车过去。
据说这次除了内地的顶级富豪,不少海外华桥和一贯低调的名门望族也会特别到场,算是近两年来颇为隆重的一次慈善晚宴。
“轩慕,别让我担心。”商涵启抚着他的脸,话语间有些低落,他总是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强大一点,可以替习轩慕阻挡一切他不喜欢的事。
“没事的,慈善晚宴,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习轩慕笑了笑,手指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垫起脚亲亲他,“好了,快出门吧,飞机落地给我发消息。你自己才是,应酬酒少喝一点。”
“知道啦。”
……
夜幕低垂,灯火喧嚣。
晚宴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办,设了红毯和媒体访问环节,正式开始前还有一个小型说明会,介绍承办的基金会以及筹得款项将会用于哪些方面。
女士们盛装出席,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佩戴价值不菲的珠宝,手上挽着精致小巧的手袋。男士们几乎清一色黑西装白衬衫,搭配领结、方巾,看起来优雅绅士,稳重大方。
慈善和奢华。
这相对立的两个词,偏偏在上流阶级的圈子里又能交错得如此融洽。
这既是一场慈善募捐,也是精致华丽的晚宴,是资本家们你来我往,暗潮涌动的试探与切磋。
固然,慈善是真,捐款的流向会向社会大众公开,总能帮到一部分有需要的人。
但这背后的生意,机遇,金钱,权利,名声。
每一个人都在试图获得些什么。
虚浮空妄,纸醉金迷。
习轩慕全程陪在商老太爷身边,应酬各方递过来的酒杯。他听了商涵起的话,没有服完药再喝酒。
他干脆没有服药。
这无异于饮鸠止渴,但总有些场合人会身不由己。
推杯换盏,讲究身份,也讲究情分。
并不是所有人都担得起商家话事人的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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