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拍摄更为密集,以至于桑暖来了这里那么久,至今只在酒店和剧组之间两点一线,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酒店外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尝过一次便利店的鳗鱼饭团,然后就再也没有尝试新鲜食物的勇气。
东京拍摄的时间点是冬季,桑暖就不需要再穿那几件单薄的校服。
杂物店里,她围着围巾,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只要一说话就会呼出白气。桑暖等到白气消散,透过放着着手机壳的架子,看到了在货架另一边的男演员。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面料是肉眼可见的昂贵,没有一丝褶皱。那么多年过去,时光对他格外留情,他的面容依然俊朗,甚至比年少的他更好看了一些。
但是桑暖却一点也看不到她喜欢的少年痕迹,她恍惚地想,这个面对她眼里不再有欢喜情绪的男人还是不是年少时,连牵手都会脸红的男孩。
她垂下眼,手慢慢攥紧了挎包的肩带。
货架上的手机壳形形色色,而在桑暖眼前的,背后恰好是米奇的涂鸦。
她悲伤的情绪忽然一下子抽离开来,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她竟然觉得这个手机壳,一定和解宴很相配。
导演感觉到了她的愣神,喊了卡。
桑暖放下攥着肩带的手,冲男演员和导演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忘词了。”
再一次拍摄的时候,桑暖调整好情绪,她的眼里重新盈满悲伤,将那句台词低低地冲着货架另一旁的男人说道。
这里的戏份全都拍摄完后,摆设也必将拆除,桑暖拿着那个手机壳,米奇那张招牌的笑脸在她手下。桑暖问道具师,可不可以买下这个手机壳。
一脸络腮胡子的道具师慌忙说不用买,全送你都可以。舒舒在一旁笑,说全送我们了可不行,你不害怕亏钱,我们还怕搬不回去。
最后,桑暖还是给道具师转了钱,她把那个手机壳仔细地包装起来,放到包里。
东京的拍摄一直都是晴天,直到今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水让刚准备走出便利店的桑暖愣了愣,但是导演没有喊停,桑暖捋了一下发丝,拿着那袋关东煮走进雨里。
路上的行人因为这场雨脚步变得匆匆,只有桑暖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场雨一样,依旧是正常的步伐。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每个人都有归去的目的,只有她茫然无措。
像是被世界遗弃一样。
最后走到了公交车站,这个时候的车站,没有一个人。她在椅子上坐下,雨下的时间不长,所以公交站里的长椅上并没有沾到多少雨水。她坐下来,关东煮的塑料盒该上沾满了雨珠,还有热气凝成的水珠。
看上去显得狼狈不堪,就像她一样。
桑暖仿佛支撑不住自己一样从长椅上渐渐滑落下来,她蹲在那里,终于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她现在是一个人了。
飞进来的雨丝打在她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唯一可以分辨的是,雨水是冷的,而她的眼泪是热的。
雨越下越大,她的膝盖与手臂上的衣物都被雨水淋湿,有来往的行人,但是没有一个停下来,最多只是向她投过来疑问的一瞥。一双球鞋出现在她面前,白色的鞋面,上面零星沾了一点雨水。
那人在桑暖面前蹲下来。
“前辈。”他的声音清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一种干净的质感。
桑暖残留的清醒意识里,认得他是公司刚进来的新人,她的骄傲告诉她,不能让认识的人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模样。于是她低着头,站起来,匆忙拿过东西准备离开。
却被那个年轻人拦住了。
双肩被人握住,她被强迫着抬起头,看到他担心的神情。
“前辈。”他又叫了她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着她说,“你别喜欢他了好吗?”
高大的年轻人在她面前稍稍蹲下身,用一种近似于卑微的语气对她说:“前辈喜欢我好不好。”
雨水飞到她眼里,桑暖难受地闭上眼,却感觉到对面男生气息离她很近。
导演叫了停。
男生放开她,歉意地向她道歉:“抱歉啊桑老师,刚刚太投入了,一不小心就没按照剧本走了。”
男生的年龄其实还要比桑暖大上两三岁,但是生了一张天生显嫩的脸,所以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桑暖的脸色不太好,如果导演没有喊停,那个男生会不会就亲了上来。电影的拍摄中,通常都会有演员入戏太深,现场偏离剧本的情况,但是大多不会太过分。擅自改成吻戏,就属于过分的界限里。
不过他道歉的态度实在是诚恳,桑暖的脸色不太好,也不好在说些什么,毕竟没有真的亲上去。她抿着唇,拿过舒舒给她的干毛巾,来擦拭被雨水沾湿的衣服。
后面的拍摄,倒是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样。就好像那个男生所说的一样,只是一时入戏太深,所以情不自禁。
这一场在雨里上上下下几乎拍了三个多小时,以至于桑暖回到酒店时,就觉得鼻子有点堵,幸好舒舒提前备了感冒药。翻出来的时候,舒舒抱怨了几句,本来这场不应该在雨里拍摄,就算赶时间,下雨了也应该转拍室内。把人淋病了算怎么回事。
桑暖擦完头发,就着热水吞下两片感冒药。
从电影的角度讲,她也觉得雨中的效果更好,但是从自身的角度,她很讨厌生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