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已经回房了, 克里斯汀独自在烛光下翻看着那个祖母绿手镯。金子已经失去了几分光泽, 手镯依然精致。细细的金丝在正中那枚祖母绿周围绕成一只鹞鹰,那是夏尼家族的家徽。
她细长的手指触到鹞鹰上,又被烫到般地缩了回去。距离她上一次看到这个徽记已经有那么久了,却又好像发生在昨天。
她记得夏尼府邸灯火辉煌的客厅, 排满画像的走廊, 还有从走廊另一端缓缓走来的那个穿着蓝色绸裙的女人。她伸出带着金手镯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可怜的小洛蒂,我会一直为你祈祷的。”
“谢谢您,您真的太好了,夏尼夫人。”
克里斯汀猛地睁开眼睛, 把手镯扔到了床上。
---------------
王尔德是被疼醒的。他预料第二次手术和第一次差不多, 根本没想到会这么痛。感觉就像是半张脸都被放在火上烤,根本睁不开眼睛。
“哦, 上帝……”他低声□□道。
“伯爵大人, 您醒了?”是贴身男仆史哲姆的声音。
“里克曼先生呢?”
“大人, 里克曼医生和几位助手就在隔壁, 已经有人去叫他们了。”男仆犹豫了一下问道:“现在是早上五点钟, 大人想喝点什么吗?”
被他这么一问, 王尔德才感觉到急迫的干渴,“水……”
马上就有柔软的毛巾覆上来细细擦拭他的嘴唇,接着一滴一滴的清水流入了他的口腔。
“大人, 医生说您现在只能稍微喝一点水, 要禁食到今天下午。”
舌头和喉咙稍微感到了清凉, 反而让他觉得更渴了,“我的眼睛怎么了,史哲姆?”
“你的眼睛现在肿成了一条缝,要等到消肿了才能解开绷带。”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是里克曼。
“嗨,伙计,我们干得怎么样?”(英语)王尔德试图伸手摸摸脸,却发现两只手都被分别绑住了。
“不坏。只要你三天以内能够不感染,一周出现收口迹象就行。”里克曼似乎走到了床前,有指尖在他的额头上划过。“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伙计。(英语)
“这可真不好受。”王尔德嘟哝道,“我感觉自己正背着刑架。”
“也许吧。”里克曼的语气里带有一种疲倦的轻松,“当你放下刑架的时候,也许就能自由了。”
在和几个德国的前同事书信交流过后,里克曼选择了创口较大,但是不需要二次手术的治疗方案。为了确定要做哪些改动,他细细拓下了王尔德的脸模,像一个雕塑家一样逐步修改,每一步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演。
最麻烦的部分在于鼻梁部分,上次手术已经证明患者的鼻骨是缺失的。没有鼻梁,就根本无法塑形。
‘上帝造这个亚当的时候明显在打盹。’里克曼想,“我得帮他把这补上。”
关于这一部分的医疗方案几乎是空白,许多因为意外而失去鼻子的人都得那么过一生。然而魅影的情况又很特别:由于天生畸形的原因,他的面部骨骼异于常人,在面部中间长了几块毫无用处的软骨。
上一次,里克曼就用其中的一块加高了两眼间的鼻柱。这一次他把它们全部用于重构一个鼻子。——一个略微扭曲,比常人脆弱许多,却可以让他的病人摘下面具的鼻子。
“希望他千万不要和某人打架。”手术收尾的时候,一位助手感叹道:“也不要不当心把鼻子撞在门柱上。还有他最好不要趴着睡觉,这样的手术我不想再做第二回了。”此时,他们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浸透。
“阿兰,你听起来就像一个天使。”王尔德的眉头依旧皱着,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
“他现在需要24小时监护,”里克曼并不喜欢这个比喻。他看了看床上那个被绷带裹成一颗球的脑袋,侧头对史哲姆说道:“只要有发烧;伤口大量出水或者出血的情况,马上通知我。所有进房的人都要沐浴消毒,没有消过毒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进这个房间。”
“是的,医生。”史哲姆立即应道。
“史哲姆先生……”这时,门外传来另一个男仆的敲门声,“恕我冒犯,但是夫人刚刚回到主宅,她要马上见到伯爵大人!”
史哲姆顿时一僵,刚才里克曼的吩咐简单明确,但是难道要让他们去向卡特夫人转达吗?无论是把她挡在门外,还是请她沐浴消毒,都是对一位高贵女性的侮辱。
里克曼的回答非常迅速:“拦住她。”
=======我是元宵更新的分割线==========
即使害怕卡特夫人发怒,几个仆人还是上前迅速反锁了病房的门。挡住夫人最多降两级,要是伯爵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去工厂做工了。
王尔德听到‘卡特夫人’这个名字,就希望她永远都别进来了。那天杜兰的故事固然有他主观的成分,但他从魅影的态度来看,没有假话。他虽然喜欢写戏剧化的人性,但是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戏剧化的人生。昆斯贝理侯爵羞辱他,控告他,他可以理解。道格拉斯对他说:“如果你不再是那个‘王尔德’,那么一切都不再有趣。”他震惊过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卡特夫人不是别人,而是魅影的母亲!
魅影生而残疾,已经不幸。他还那么小,正是最能够激起母性的时候。生为母亲,不去怜他爱他,反而把他不见天日地关了六年,然后骗出去丢弃,简直理智得失去了理智!
“里奥,里奥?”‘理智’夫人来得很快,门外传来多人的脚步声。有人在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她朝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