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 向父亲致敬。——上蓝若水
希瑟夫人府邸的厅堂里灯火辉煌, 但是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弯之后光源就少了许多, 人声也渐渐微不可闻。克里斯汀不得不自己掀开面纱,以避免由于视野的模糊而撞上什么。前方的卡特伯爵和印度侍女并肩而行,愉快地交谈着, 仿佛已经把她忘到了脑后。
他们径直走出了主楼的边门, 经过一条窄而长的花园小径。在即将踏入一栋幽暗寂静的小楼前,克里斯汀的脚步停了下来。
夜色中,那富有希腊风情的门扉犹如张开的大口。除了已经走进去的卡特伯爵,没有人知道她来到这里。
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克里斯汀心里有一刻的迷惘。
也许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把自己也输给命运之外, 什么也做不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冽的晚风, 快步走了进去。
就像外面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这里确实十分静谧。三人仅靠着地上小小的灯烛引路,一直走进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大厅。一圈杯烛在大厅中央围绕成椭圆形,周围能看到一排排座椅影影绰绰的轮廓。仅凭着过往登台的经验, 克里斯汀就能判断, 这些椅子上坐满了人。
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前方的男子, 低声道:“您说过只有……”
王尔德侧身把她让到前面,低声说道“亲爱的, 因为对你的表演十分期待,那位先生举办了一次聚会。只要你的歌声能够打动这里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将对子爵的庭审大有帮助。”
“可是——”
能够登台演唱是一个伶人的荣幸, 却是一位贵族夫人的丑闻。只有受皇帝或者大公宠爱并赐予头衔的交际花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然而此刻, 她的引路者却只是低声一笑, 就转身坐到了观众席的前排。
一个敷着□□的小个子悄无声息地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美丽的夫人,大人想要听《唐璜》。请——”
自下而上的烛光中,那张点了红唇的脸谄媚地笑着,他像个宫廷弄臣一样把她扶上了圆台。
台下的众多目光在幽暗中闪动着,不时传来金银相撞的轻响。这些人中,也许就有上一次沙龙时坐在她附近聊天的贵妇人,也许就有劳尔在酒桌上频频举杯的某个朋友。
她以为自己已经改头换面,就算卑微,到底成了这些人中间的一个。
可是从舞台到观众席的距离,比从巴黎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要远。那些她为之奋斗多年,视若至宝的名声和地位,在这些目光中如同冰雪一样融化了。
未及等她思索一下《唐璜》中的唱篇,静待在厅侧的乐团已经拉响了琴弦。那个可笑的小个子就站在她的舞台之下,用一种异常尖锐的声音唱到:
“献上菜肴,献上少女;菜肴已备齐,少女已躺下;唐璜再一次地胜利了!”
几乎是出自本能,她迅速地打开双肩,调整呼吸,和属于她的那一段音乐一起唱道:“在她脑中,除了喜悦,别无其他想法。
在她心中,除了爱情,别无其他梦幻。”
随着她开口,原本发出轻微声响的观众席彻底安静下来。连裙摆摩擦的丝绸声也不复听闻。黯淡的大厅被点亮了——不是被蜡烛,而是被少女满腹柔情的甜美歌声。
“主人?”站在她身边的小丑插了一句。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已经从另一侧登上了舞台。《唐璜》的这一段是双人唱段,看起来那位关键人物还自备了男角……
克里斯汀稍稍一退,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已经响起:“帕萨利诺,走开。因为陷阱已经布好,等候猎物上门。”
就像黎明的波涛拍打海岸,像是最昂贵的大提琴低声沉吟,只是一句唱词,瞬间点燃了全场!克里斯汀的耳朵好像一个饥饿了太久的旅人,近乎贪婪地拽取每一个音节。他的歌声——他的音调!
“你已经来到这里,追求你最深的欲望;追求那直到现在……还一直杳无回音的愿望。
寂静啊,寂静……
如今我已经为你带来,我们的热情可以融合不分。在你心中,你已经臣服与我,卸下所有的防御,彻底地臣服于我……现在你与我在这里,毫无退路,你已经做了选择,你已经下定决心……”
克里斯汀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指尖都在颤抖,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心脏碰碰作响。
那个披着斗篷的蒙面人一边缓步走向她,一边继续唱道:“一切越过不归点,就无法再回头。我们的伪装游戏已至尾声。
越过了‘如果’或‘何时’的念头,抵抗也无济于事,放弃疑虑,让好梦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