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在法庭上被宣判有罪之后,他的人生就被割为两份。他很幸运, 当时国内已经废除了针对这个罪名的死刑。即使如此, 那个奥斯卡。王尔德依然死去了。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在入狱之前, 甚至很难意识到它的流逝。彼时岁月并没有对王尔德造成什么困扰。它不断地给予他更多:更多的文字, 更多的荣誉, 更多的美与爱。但是狱中的两年,就把他之前获得的所有统统剥去。那之后走在巴黎的街道上, 他依然觉得自己身着囚服,赤裸双脚。他的妻子来找过他,罗比一直陪伴他, 甚至波西都试图接近过他, 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他们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他连美都不怎么在乎了。
但是从镜中的倒影里, 他发现了爱文斯的美。不是因为他金色的卷发, 饱满光洁的前额, 希腊式的五官轮廓。而是出自自己的心。
如同一个截肢的人突然发现创口长出了新的血肉,全身心都集中在上面,却不敢触碰,甚至不敢注视。王尔德抬起眼睛, 镜中用厚粉遮去疤痕的那张脸也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里奥, 我准备好了。爱文斯不习惯地拉了拉衣领, 对王尔德说道:我看起来怎么样?
我已经失去了回答的资格, 让今晚的绅士名媛们评判吧。王尔德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据我所知,他们一定会说——
您真不像个美国人。
索博亲王夫人举起玉臂,让爱文斯亲/吻她的手背。后者在她戒指硕大的宝石上落下一个轻吻。
这显然是恭维。站在一旁的王尔德说道。
哦,里奥,你简直是个读心家。她笑了起来,伸手挽住王尔德的手臂:这个沙龙就数今晚最热闹,人都来齐了。新来的年轻人就是这么受欢迎。卡特阁下,请允许我为您引荐——这位就是小施特劳斯先生。
她款步领着王尔德走到宴会厅一侧,对站在那里的几位男士说道:打扰了,先生们。小施特劳斯先生,容我介绍一下,来自法国的卡特伯爵。
一个宽脸盘,胡须浓密的男子回过身来。他看起来不太享受这里的美酒和音乐,神情有些过于严肃:幸会,伯爵阁下。
幸会,久仰,小施特劳斯先生。王尔德半真半假地说道:今晚我可是为您而来的。
我也听说过阁下。小施特劳斯淡淡地说道:您在希腊做出了一番创举,时常见诸报端。
王尔德请亲王夫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小施特劳斯先生对考古有兴趣?
抱歉,考古我并不了解。看得出您是个兴趣广泛的年轻人,而我知道的,只有音乐而已。
他举起酒杯,王尔德只能拿起侍者送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口。对方显然不想交谈。
在这样的场合冷待由女主人亲自引荐的贵宾已经近乎失礼了,亲王夫人笑容不变地站了起来:啊,卢森子爵夫人来了。她刚嫁过来不久,需要有长辈引导。失陪了。
小施特劳斯地位超然,卡特伯爵家世雄厚。她无法偏向任何一方,只能离开以避免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