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音乐学院内的小剧院, 空气中飘着细蒙蒙的灰尘。罗西娜习惯了最好的舞台, 对这里竟然有些不适应了。她坐在吱嘎作响的前排椅子上, 绞着手指, 看向舞台下的那架钢琴。
如果我会弹就好了,罗西娜想。
关于在弗洛伦萨音乐学院的课程, 他从未向她说起过。但是她的视线追随他太久了。只凭借眉头一个微小的动作,她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何况还有昨晚的那段音乐,是比米诺陶斯的自白更直击灵魂的悲伤。
发生了什么事?她等他用音乐来回答。
一声轻轻的咳嗽从帘幕后响起, 罗西娜瞬间抬起了头。
“帕萨利诺,走开。陷阱已经设好, 只待它的猎物上门——”
幕布后的人缓步走出,低柔的歌声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舞台上的王尔德先生只是戴上了《化妆舞会》中所用的半张面具, 却让她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仿佛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在那张面具下起伏舒展,锐利又沉默,迷人又危险。他缓步走到台前,风/流姿态中隐含着蓄势待发。
“你已经到了这里, 追寻着你最深的冲动。追寻着那直到今天之前,还悄然无声的愿望。”
唐璜竖起手指轻轻放在唇前, 目光一转, 看向台下唯一的观众。
“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它, 我们的激/情即将融合。在你的心中, 你已经屈服于我;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全然地屈服于我——”
这个唱段的调子正在抬高, 从耳语般的陈述到步步迫近的诱导。唱歌的人的嗓音缺陷, 因为清唱开始显露出来。但是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无法掩盖歌者自身的魅力。罗西娜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脑中瞬间空白,整个背脊掠过了一阵跃跃欲试的毛骨悚然。
“现在你与我在这里,别无二心。你已决定,你已决定——”
唱词又低了下去。台上的人借此机会换了下气。就像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跨越那无法回头的起点,不能再回头瞥视,我们假装的游戏已经到了尾声。
跨越所有关于“如果”或“何时”的疑虑 ,抵抗已毫无用处,放弃思考让梦境降临。”
他对着罗西娜伸出了手臂,如果不是是台上台下,她几乎想要立刻握住它。
他的面貌大部分被面具遮盖,仅露嘴唇与下颚,这双唇却流露出罗西娜从未见过的野性:“怎样狂暴的火焰会席卷心灵?怎样丰沛的欲望将破门而出?怎样甜美的诱惑正横陈在我们面前?”
罗西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坐在了火上。'唐璜'显然留力了,这一段才是他最好的状态。在带着演员们排练歌剧时,他也一同做了些头声和头腔共鸣练习。虽然火候不到,也能基本表达出音乐本身的张力。但是毕竟唱得少,到最后一句时嗓子都嘶哑了。
“跨越无法回头的起点,迈过这最后一道门槛,什么温热而不能言喻的秘密正等待着我们?
在那无法回头的起点之外。”(1)
罗西娜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鼓掌,从脖子到耳廓都是红的。她突然理解了台下的那些观众高喊“bravo“时的狂热,因为她正在那么做。相反的是,台上的魅影相当安静。当他停下的时候,那种独特的气质也随之蛰伏。他又是罗西娜所熟悉的王尔德先生了。
“台下的这位小姐——”他没有走回后台,而是走到了舞台的最边缘,俯下身去:“请摘下我的面具。”
这天下午的天气不算热。但是当罗西娜伸手去抻面具两侧的带子时,才发现他的发际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奥斯卡?”罗西娜一边吧面具向上推,一边轻声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