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心绪平静下来,她重又睁开眼,忽然瞥见纸袋下面还有一排小盒子。
“这是什么……粉笔?”四个纸盒排排站,看包装跟二中统一购买的粉笔几乎一模一样。
黎溯从中拎出一盒打开,在挤得满满当当的盒子里抽出一根递到了叶轻舟嘴边:“你不是跟李洪霞说打赌输了就吃粉笔吗?来,先吃一根练一练。”
叶轻舟头歪向一边嫌弃地说:“我跟她逗贫你也信,谁要吃这玩意,跟啃墙皮有什么区别?”
黎溯却瞅准她说话的空档直接把粉笔一端塞进了她嘴里,叶轻舟被迫咬下一截,口感有点熟悉,再嚼一嚼,是裹着糖霜的白巧克力。
“当时听说你跟李洪霞打赌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人怎么就这么离谱呢?万一真出事了要怎么收场?所以我就上网搜有什么粉笔造型的小零食,选了半天,就这个最像。买了四盒,应该够你挺过实习期了。好吃吗?我觉得口感还不错,就是好像太甜了。”
是啊,太甜了,太甜的东西吃起来其实是苦的。叶轻舟嚼着嚼着咳嗽了一声,黎溯开了瓶饮料给她:“慢点,别呛到。”
也许是因为嘴里有巧克力的关系,饮料喝起来味道怪怪的。
叶轻舟抿起嘴细细品了一下,随即心底一片哀凉。
她特意当着黎溯的面又喝了几大口。窗帘拉着,屋里很安静,崭新的、闪着光的物件铺天盖地,像一个避难的世外桃源。只可惜老祖宗说了,这地方好归好,可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叶轻舟靠在黎溯肩上,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静静坐了许久,而后叶轻舟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放在床上,脱了鞋,盖上被子。那个人坐在她 身边,好像一直在看她,须臾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深长的吻。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小舟,我永远爱你。
她眼皮悄悄挑开一条缝,看见他在她桌上放下一件东西,抬手一按开关,漫天的星星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他慢慢走出去,关了门。
黎溯一边走,一边把拉链拉到最顶上,盖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他不想做任何表情给别人看。
穿过操场和教学楼走到大门口,望见一辆车远远停在马路对面,车门边靠着一个女人。黎溯正要朝那边走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唤:“黎溯!”
他霎时间被钉在原地。
叶轻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跑得气喘吁吁,手里捏着黎溯走前放在她桌上的东西。
遗书。
遗书装在信封里,还没有拆开。
黎溯缓缓转过身去,青紫的眼底,通红的眼眶。
他注视着叶轻舟的神色,良久才问:“你都知道了?”
叶轻舟凄然一笑:“我爸打电话让我回奕城,我就猜到是你出事了,但他们不说,我就还有希望。你脸色那么憔悴,我骗自己说你也许只是生了场小病,你买那么多礼物给我,我也哄自己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给我过生日。可是黎溯,你在我的饮料里下了安眠药——那一刻,我再也不可能有一丝丝侥幸了。”
黎溯整张脸都被包裹着,只有一双眼睛,盛着一片深海。
车边的人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叶轻舟抬眼扫过去,发现那个人她在郑潇的卷宗里见过,是陆沁怡。
她什么都明白了——其实她早就该明白了。
“你要跟她走?”叶轻舟颤声问。
黎溯站在原地,身影融在夜幕中,好像正在被深渊吞噬。
“小舟,”他语意微凉,“你要拦着我吗?”
不然呢?不趁现在拦住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进入虎狼之地被那些禽兽撕咬,最后惨死在他们的暴虐之下?
不拦着你,难道任由你就这么离开,任由你刚刚说完永远爱我,就这么离开?
叶轻舟,去啊,去拉住他,撒泼打滚求他留下来,再不济你力气这么大,硬把他按住也好,你知不知道如果现在放他离开会怎么样,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她没有动。
她恨自己懂得。
她恨自己一眼就能看穿黎溯的心,恨自己懂得他这样选择的意义,懂得此刻的成全对他有多么重要。
她恨自己那么爱他,爱到宁愿承受永远失去他的痛苦,也不忍心把他锁在自己身边让他抱憾终生。
黎溯,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想永生永世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我不想我和你的故事只有这么短,我还想把它讲下去,一直到很远很远的未来,你知道吗?
她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得到答案。
她听见玉碎的声音。
黎溯仍然站在那里,红着眼睛:“你要拦着我吗,小舟?”
叶轻舟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心碎藏起来,对着他绽开一个笑容:“不,黎溯,我是来送你的。”
我是你的女朋友,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要来送一送你。
她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她的少年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头依依凝视着他。
她想告诉他她有多么舍不得,可说出口的却是:“黎溯,别怕。”
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情,决定了,就不要害怕,你选择哪条路,我叶轻舟陪你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