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容歆收拾妥当,便来到太子书房中,在为他存放书画卷轴的木箱中翻找起来。
她其实也未曾发出声响,然而早读的太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分了神,“姑姑,您要找何物?”
“惊扰您读书了?”容歆正好寻到她要找的那一幅画,立即便道,“我找您画皇上和您皇额娘的那一幅画,这便不打扰您了。”
“您欲作何?”太子只是疑问,语气中并未有怀疑之意。
容歆嘴角微微上扬,温和道:“自从咱们搬到毓庆宫来,我已是多年未曾专门拜见过皇上,想借花献佛,以您这幅画当个见面礼。”
她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对康熙殷勤,所以脸上的笑容并不多真诚。
太子也对容歆知之甚深,不知她意欲何为,却并未阻拦,只道:“姑姑您早些回来。”
“我不能耽误皇上政务,先请人通报一声,等皇上召见再去,约莫是早不了的。”
太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申时初,乾清宫的太监到毓庆宫来请容歆。
容歆命宫女告知太子一声,便抱着卷轴,随太监前往乾清宫。
而康熙便是召见容歆,依然勤于政务,对她的到来只抬头轻轻扫了一眼,便重新埋首于奏折,不咸不淡道:“何事?”
容歆刚才行了跪礼,并未被康熙叫“平身”,便依然跪在地上道:“回皇上,奴才今日晨间命人为太子殿下晒书,偶然看见了太子去年画得一幅画,特来呈给皇上看。”
“胤礽画得?”康熙一听,暂且放下奏折,道,“拿过来。”
“是。”
梁九功恭敬地应下,来到容歆面前,双手接过卷轴,高举至头顶,呈给皇上。
康熙也不等人收拾书案上满满的奏折,直接小心地展开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身明黄色的朝服,任谁一看,便知是龙袍和凤袍;然后随着画卷完全展开,两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康熙眼前。
容歆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幽幽道:“可惜太子殿下未曾见过皇后娘娘,此画上的娘娘完全是临摹皇上,空有形没有神。”
康熙食指在画中女子的眼睛上轻触,“胤礽的眼睛像极了敏儿……”
“是,太子极像娘娘。”容歆上身挺直,道,“像娘娘一般仁厚,娘娘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至极。”
康熙视线不离画上的皇后,状似无意道:“太子是大清的储君,仅有仁厚是不够的。”
“皇上说得是,幸好太子殿下聪慧且坚韧,否则必定会让皇上失望。”
康熙一顿,将画轻轻放在一侧,审视容歆,须臾之后,冷淡道:“容歆,你在朕面前这般意有所指,不怕惹怒了朕?”
容歆恭敬道:“奴才不敢。”
“你有何不敢?”康熙目光犀利,“你在山西失职之事朕未严惩于你,你却主动到乾清宫来,朕瞧着,这宫中再无比你胆大妄为之人!”
“皇上说奴才胆大妄为,奴才不敢抗旨。”容歆态度语气越发恭敬,然说出口的话,听在旁人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您是这世间最有权力最英明的天子,但奴才这么多年从旁瞧着,皇后娘娘嫁给您,宛如一朵鲜花插在黄土上,毫无滋养,否则怎会那般凄凉地凋零于坤宁宫?”
“哗啦!”
容歆一句诛心之言,康熙怒火上涌,直接掀翻了书案,奏折笔墨散落一地,其中有一本正巧砸在梁九功膝盖上,梁九功立即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容歆!”康熙横眉冷竖,怒不可遏道,“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即是如此,来人!将她拉到慎刑司去!”
然而康熙召见容歆时,一向都将除梁九功以外的人打发得远远地,遂他说完,并未有人第一时间听令入内拿下容歆。
康熙恼怒不已,一脚踹向梁九功,喝道:“还不去叫人!”
容歆有一瞬间心跳是停摆的,但她今日来这一遭,便考虑过可能会惹怒康熙这一后果。
然,没有人提及讷敏,她偏要提起,容歆绝对不许康熙忘了讷敏,忘了太子不止是太子,还是讷敏用生命生下的孩子。
“奴才死不足惜,可不吐不快。”容歆抬头直视康熙,“娘娘在世时,为平衡后宫,也常用制衡之术,但她从未伤过您的心,也从未利用过您的敬和爱。”
“您是如此有威势的帝王,亲手推着儿子站在对立面,午夜梦回,便真的能安寝吗?”
康熙的怒意因为她这一句话变得内敛,语气危险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质疑朕如何做皇父?”
容歆垂首,恭敬道:“奴才不敢。”
康熙只觉胸口一堵,闭目忍耐少许,稍稍平和道:“大清内忧外患,太子很好但是不够,他若是连眼前这点麻烦都压不住,如何稳固江山?他必须做得更好。”
而他话音落下,梁九功才带着人进来,指着容歆颇有些刻意道:“快将容女官拿下。”
容歆配合的起身,配合的抬起胳膊伸手给侍卫,然后欲配合的跟他们走。
康熙忍无可忍:“滚回毓庆宫去。”
容歆立即抽回手,迅速离开。
第80章
容歆离开时, 注意到康熙亲自弯下腰, 极珍惜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画,脚步一顿, 才又快步退出懋勤殿内。
乾清宫的宫墙遮挡了落日,只有一丝丝晚霞的余韵。
容歆站在懋勤殿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今日是故意而来没错, 但其实除了不赞同康熙对太子和大阿哥的培养方式,对这个帝王还是心存敬意的。
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父母双亡, 死了两任妻子和十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