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九儿的琴也不止一把,有古琴,有后仿的宫制琴,有五弦有七弦,足足十来把。参将又傻了眼,只得下令:“把摔坏了的那些留下,捡那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那些士卒纷纷检查自己手中的琴,或有残缺的,就掷于地上。其中有一把五弦短琴尾部似乎被火烧过,焦黑的痕迹覆盖了原本精美繁复的山水浮雕,好比一个毁了容的美人,看上去愈发丑陋。
永寿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黑黢黢的琴身,目光忽的一顿,突然越过众人拾起那琴捧在手上,拿手指细细地抚过琴尾的焦痕,难掩激动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嘲弄。读书读傻了吧,那么丑又摔断了几根弦的琴,公主还会要?
参将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但是人家是蓝翎侍卫,是来监督工作的又不归他管。那么沉一把琴,他愿意一路扛回去就扛着呗。
他们穿过密林回到大路上。此次领队的二等侍卫佟佳氏舜安颜刚带人去别的地方找了都没有,正急得团团转,见了永寿手上的匣子差点给他跪下了:“纳兰兄,大恩不言谢,交差回京之后,京里的酒楼任你挑!”
永寿亦露出一点笑容:“且慢谢我。这匣子是找着了,里头的东西可未必。你瞧瞧。”说着把古琴一事讲给他听。
舜安颜一拍脑袋,立马做出了决定:“你是玩这个的高手啊!你的眼光错不了,来呀,开匣子把纳兰大人带回来的琴放进去。”说着满意地拍拍那匣子,目光温柔好比看到了情人:“走,回去交差!”
此刻九儿正双臂交叠趴在炕桌上郁闷不已。皇太后坐在一旁慈祥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好了,哀家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
九儿泄气地长叹一声:“那原是四哥的东西给了我,我平日里都随身带着。今儿略放放,哪想就丢了。”
瑚图玲阿在一旁逗弄皇太后的哈巴狗,闻言促狭一笑,回头打趣姐姐:“你放心,若是旁人带人去找可能丢了。可今儿是佟家那个傻小子带人去,保管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
九儿登时柳眉倒竖,扑下炕去就要拧她的嘴。
瑚图玲阿忙往皇太后怀里躲了,嘻嘻直笑。
“哟,哪个佟家的傻小子啊?”太后眼中闪过惊喜的光,笑着揽了姐妹俩在怀里,“告诉哀家,哀家帮我们五公主参详参详。”
瑚图玲阿挤眉弄眼地说:“二等侍卫、佟国维的孙子舜安颜呗。刚进山西的时候,我们使唤他在街边买糖人儿的时候,见过姐姐一回。呵,九尺高的一个汉子,说话就成了这幅模样。”
瑚图玲阿说着跪下来模仿了男子一个打千儿的动作,然后抬起手,眼珠子对到一块儿,嘴里喊:“奴才,参,参见公,公,公,公主……”
“哈哈哈。”
安静的佛寺里突然爆发出皇太后爽朗的大笑。
正在此时,宫女笑着进来禀报:“佟大人前来复命。”
皇太后顺势一拍坐褥,笑道:“走,一块儿去会会这个佟家的傻小子。”
舜安颜带着众人在下房的空地上候命,原本随意地说笑着,没想到听到一声“皇太后驾到”,刚晕头转向地带着一众士兵下拜,就见五公主穿着一身金绣团花对襟旗袍裙,外罩流苏坎肩,俏生生地站在眼前。他瞬间觉得脑袋更晕了,傻傻的连太后叫起也没听见。
永寿上前拽了他一下。
然而女神的眼里完全没有他。九儿见自己的“断涯”失而复得,早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心疼地抚摩着那断弦,半晌才屈膝笑道:“多谢佟大人。”
“奴,奴才不敢当。”舜安颜挠头嘿嘿笑道。
“别这么客气嘛,”瑚图玲阿在一旁打趣他,“真论起来,我和姐姐还得叫大人一声表哥。”
舜安颜顿时脸色爆红。
皇太后笑着令宫人捧了厚赏上来,赐予众士卒,就令他们退下。
“且慢!”舜安颜却突然追了出去,喝骂周遭士兵,“你们身上藏的东西,统统交出来,公主的东西也是你们能沾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惹这位佟家的大爷,纷纷从袖子里、衣襟内掏出几样钗环首饰,皆是小巧别致没有宫廷标记的,交付与他。
舜安颜喜滋滋捧了这些东西回去献宝:“这起子眼皮子浅的,奴才管教不力,如今完璧归赵。”
“多谢大人。”九儿随意挥挥手叫身后侍婢收了,转而饶有兴致地问,“匣子里的暗扣松了,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我要的东西?”
“呃。”舜安颜顿时语塞,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永寿。
九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欣喜地笑道:“你是纳兰永寿。你懂琴?”
当日在承德行宫不过因为职务关系才有一场萍水相逢,永寿万没想到金尊玉贵的公主竟然能记得他,还一口喊出他的名字。
就好比那天晚上,所有人,包括被他救了的十四爷,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觉得那不过是恪尽职守、理所当然罢了。只有眼前的五公主,还记得冲他回身一拜,口称大人。
他一路嘲笑舜安颜魂不守舍,可如今自己也开始结巴起来了:“奴才,懂,懂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纳兰x九儿的故事,本来是这篇文最初的脑洞之一。可是我现在发现,这既可以写成一个“高山流水会知音,凤凰于飞琴瑟和鸣“的正面故事,也可以写成”单纯美少女遭遇心机凤凰男,多么痛的领悟“的故事,然后转头把美少女塞给忠犬小奶狗,同样he
不知道大家想看哪个?虽然我觉得大家可能会选弄死这个脑洞如黑洞的作者= =。
容若的第三子。一说名永寿,康熙十九年生;一说名富森,康熙二十四年生(遗腹子),这里采用前者啦。
第138章
山东省武定府惠民县, 此地地处黄河北岸,扼守两岸交通要道, 不日便起了一座极大的城郭。因而有着一座极大的城郭。做麦芽糖生意的少年王狗儿依旧如往常一般, 胸前挂着钱兜儿, 手上掌着糖串子,行走在胡同里, 忽听有人喊:“那卖糖的。”
他忽的回头,却见一行轻车简从, 只两三匹好马,一辆清油翠幄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像是远行而归的住户。为首那人腰间佩剑, 春寒料峭的天气只着一身玉色长袍。
他忙上前去, 以爷呼之:“您有什么吩咐?”
晋安翻身下马,摸了串铜子儿抛给他,问道:“来两串尝尝。你可知道这城里为何多了这么些外地人。”
王狗儿一边往竹签上裹糖, 一边道:“嗨,皇上要来了,都来瞧瞧圣驾的排场呗。”
晋安顺手扬鞭往远处一指:“那些呢,也是吗?”那是墙角的一个窝棚, 前面不少人围观排队,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围观的大多数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不像是有闲功夫来看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