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一分心,胳膊上被十四挠了一爪子。十四这些年手上力气见长,九阿哥顿觉胳膊上一阵酸疼,又觉得失了颜面,当即转头对着胤祥怒目而视:“你算哪根葱,多管闲事!”
十阿哥也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笑:“自作多情。猪鼻子插大葱,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胤祥涨红了脸,万没想到打架的没事,劝架的反而要受这番折辱。然而他早过了被十阿哥一句话激得大怒的时候了,很快调整了表情,只淡淡笑道:“哥哥们的事我当然管不着,你们爱在这儿待着就待着吧。老十四,你下午还要面圣,还不快走?”说着捡了帽子扣在十四头上,又扶了扶他歪掉的衣领,牵手拖走。
十四冲九哥做个鬼脸,冷哼一声,顺从地被十三牵走了。
九阿哥在后头气得跳脚,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得意忘形的黑心种子,如今皇阿玛喜欢老十四,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十四血涌上头,回头就要跟他对骂,却被胤祥不由分说拖着往前走,一阵风似的出了园子,往阿哥们居住的外院来。
“在船上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一回屋十四就扯着哥哥的袖子问个不停。
“他们看不惯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两只死鸭子,就剩嘴皮子够硬,我才不跟他们计较。”胤祥丢了个热毛巾在他脸上,“擦把脸,就我这儿歇晌吧。”
十四跟康熙住着,没有自个儿的院子。他随口就想答应,却见端水上来伺候的是一个穿红着绿的陌生丫鬟,明眸皓齿,上头是纤纤细指,底下是三寸金莲。十四顿觉膈应,可他最近在皇阿玛跟前得脸,未知十三哥心里作何感想,倒不敢随便乱发啤气,只一把挥开丫鬟的手,夺过毛巾胡乱擦了脸,就叫退下。
胤祥不由诧异:“她得罪你了?”
“哼,她主子得罪爷了!”十四气哼哼地说,又拿脚尖儿踢了踢他:“你幸过她没有?”
“嗯?”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胤祥一愣,慢慢红了脸,原想随口推说“你还小”,说出口的却成了:“这,这个没有。”
“也就是说,另外一个有咯?在这儿?”十四拍拍身下的床问道。得到哥哥默认的目光,他登时冷哼一声,跳下床去蹬上靴子,大声宣布:“我去额娘那儿歇晌!”
“嗯?什么时辰了,额娘早就歇下了。”胤祥拽住他的衣角,却见弟弟抿着嘴暗自磨牙,每根头发丝儿都在诉说不满。他畅快地大笑出声,高声吩咐道:“来呀,给爷把这床抬出去烧了,即刻换张新的来。”
众人虽然诧异,还是赶紧照做了。崭新的黑漆紫檀步步高升拔步床抬进屋里,胤祥这才笑着去拽十四:“这下满意了吧?别去打扰额娘了。”
这样一打岔,十四暂且忘了先前的事,抱着铺盖卷儿滚到里侧,很快睡着了。
胤祥在他身侧躺下来,闭上了眼睛,却总感觉到细碎的光斑在眼前乱晃,好像过往一个月眼花缭乱的转变历历在目。
其实这段时间,他过得格外艰难。体会过被皇阿玛带在身边、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再回到这泯然众人的行列里,成为众多兄弟中不起眼的一个。这滋味真是一言难尽,相比起来九哥十哥幼稚的挑衅根本算不了什么。
理智上,他知道十四不该为此背负任何歉疚。可是皇阿玛只有一个,况且还有那么多能干的、出身高贵的、跟皇阿玛相处多年的哥哥珠玉在前,他老人家心里留给小儿子们位置太少太少了。胤祥心底苦涩一片。
可这时十四翻了个身,热热的呼吸落在他颈侧,跟猫尾巴挠人似的,又轻又痒。胤祥心里顿生无奈,把他不老实的手脚摆好,闭上眼睛也睡了。
第二天恰好是四月二十五瑚图玲阿的生日,只是十二岁的散生又在旅途之中,绣瑜只吩咐厨房蒸了鸡蛋糕,准备一家人小聚给她庆寿。
十四抢着要拿银刀帮姐姐切蛋糕,跳着脚撒娇的模样,大有不给切就打滚儿之势。瑚图玲阿鄙夷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你的小福晋见了笑话。”
十四哼道:“曹寅那厮,差事不好好办,整天盯着爷们儿的内宅,拿着一帮小脚丫头到处送人。他那女儿给爷提鞋都不配呢!”
绣瑜脸色一沉,刚要训训他。九儿已经抢着骂道:“你既看不上曹寅,有本事就当面骂他,或者回了皇阿玛不要这门亲事。拿个九岁的女孩儿做筏子,又算什么爷们儿?”
若这话是十二姐、十三哥甚至是四哥六哥说的,十四只怕都会当场翻脸,梗着脖子辩驳,非要叫他们知道十四爷不是这样的人不可。可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居然是平日里娇娇弱弱、万事不理的九姐说的!
十四瞪圆了眼睛看向额娘和兄姐,连生气都忘了,只呆呆地问:“姐姐怎么了?”
瑚图玲阿和胤祥顿时左顾右盼,演技拙劣地说着“哈哈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绣瑜揽了九儿在怀里,笑着打圆场:“你不是要切蛋糕吗?快些吧,该凉了。”
十四糊里糊涂地拿起银刀。九儿也暗悔自己冲小弟发脾气,忙换了笑脸。一家人和和气气地给瑚图玲阿庆了生。
用膳后,瑚图玲阿被十四拖到院子里,支支吾吾地说了九儿跟永寿之间的事。
十四听到一半就勃然大怒:“他算哪门子大人?一个蓝翎侍卫竟敢觊觎公主?”说着取了腰间的鞭子“刷刷”抖了两下,就要起身出去:“看爷教训他去!”
“站住!他要是敢‘觊觎公主’,姐姐还会这么生气吗?”
瑚图玲阿一步上前夺了他的鞭子,一脸无奈地摊手道:“问题是,人家现在远远儿地见了姐姐就躲着走,避之不及。反倒成了九姐觊觎人家,还求而不得。”
十四顿时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瞎了他的狗眼了。”
第143章
先不提十四和瑚图玲阿如何用言语鄙夷“不识好歹”的某侍卫。另一边, 十三被宫女按在贵妃椅上扒了外裳,卷起里衣的箭袖, 露出裹着纱布的半截胳膊来。
竹月小心翼翼揭了纱布, 才见他胳膊上通红一片, 婴儿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破了皮,坑坑洼洼的结着血块。
“哎哟, 主子……”竹月吓得低声惊呼。周围宫女都目露骇然之色。绣瑜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当即摘了手上的指甲套, 坐在小凳上揽了十三在怀里,转头喝问:“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几位爷一块儿抄书,不是泼湿了十三阿哥的字纸, 就是半夜放老鼠咬坏了书。还, 还有些言语上为难,奴婢都说不出口……”胤祥的乳母孙氏想到这些天的委屈,跪在地上不住地抹眼泪。
“这回呢?皇上住的荣恩堂离阿哥们念书的地方不过百步之遥, 他们焉敢如此放肆?”
因着胤祥出身比他们低却更得宠,胤禟胤俄这两个混人早不知算计过他多少回了。可老九老十都是鬼精的,这样的事怎么敢带出幌子来?
孙嬷嬷犹豫道:“那杯滚茶,原是冲着哈尔宜去的, 十三阿哥拽了他一把,反而伤了自个儿。”
胤祥身边的人都是当初章佳氏安排的, 哈尔宜是硕色的幼孙、敏嫔叔父之子。
绣瑜忍怒传太医来替他看了伤,重新包扎好伤口, 才气恼道:“你这孩子,这样的事瞒着做甚?忍了一回还有下一回,你有几条胳膊禁得住这样折腾?”
胤祥挠头讪笑不语。他当时不过是想着,皇阿玛正为山东河道贪腐案伤神,只怕没空理会这些小事;宜妃又不在,德额娘也不好直接出手教训别人的儿子;些许小伤,忍了便是,谁知擦了药不见好,反倒严重起来。孙嬷嬷到底给告诉德额娘知道了。
绣瑜也猜到几分,不由更加心疼,轻轻地摩挲着他脖颈见细嫩的皮肤,一叠声地叫拿点心上来。
吃药有额娘吹冷了喂到嘴边,每喝两勺还给喂一颗蜜饯,吃了药歇晌还有额娘给扇扇子。难怪十四弟冬天早起念书的时候,天天盼着自个儿生病。胤祥厚着脸皮吃了额娘喂的茶,仰着头让额娘用热毛巾擦脸,突发奇想地问:“额娘,四哥生病的时候,您也这样照顾他吗?”
话一出口胤祥就僵住了,借病撒娇什么的,发生在十四身上是理所当然,可要放在四哥身上,简直毛骨悚然有没有?他惊恐地看向额娘,想要得到否定的回答,结果却见额娘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反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