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微微一笑,胤祺倒也算得上心明眼亮,但是他不沾染杂事儿,所以对于如今的局势没有切身体会,汗阿玛不怎么召他,他也不大可能感觉到汗阿玛的变化。
虎宝好奇道:“九叔,您的俄文很好吗?”
胤禟很是骄傲:“这两年多我都在和俄国人打交道,俄语用得多,能不熟练吗?如果那俄文馆真的建成,我当他们的头儿都绰绰有余,可惜我还看不上这么点儿差事,边境才能大有作为!”
虎宝笑了笑:“那您认为俄国有可能与我们再动兵戈吗?”
胤禟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回道:“这个我真的说不好,我顶多打听些来咱们这儿的商队的背景,再深的话人家也不可能说了。四哥,咱们不是把一些俄国的逃人编成了佐领吗?我之前就在琢磨这个事儿,由他们来翻译两国的文书,咱们也太被动了!”
胤禛迟疑道:“毕竟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大清手里,想也不可能放肆吧?”
胤禟皱眉:“关键是没有制衡的人啊!如果有个精通俄语的官员管着,倒也确实无所谓,他们不过是做些打杂的活计,可如今他们篡改些文字,我们根本就辨别不出,怎么能如此轻忽呢?”
胤禛默然,胤禟的这个问题与虎宝的为何不培养治河官员其实如出一辙,并不是简单的加两本书那么简单。这冲击的是儒家的统治地位,科举考试选拔的是官员,官员代表着的是家族的前途,想要动这块儿的利益难之又难,几乎不可能。
即便是一个皇帝加了,下一朝也很可能再改回去,除非朝中能有更强大的党派维护现状,所谓人亡政息,就是没能培养出足够多的愿意支持改革和新政的官员,而去哪里找改革科举考试带给官员的利益呢?他们得不到好处,就会万众一心地向皇帝请命,绝大多数皇帝自然会顺应民心,官僚毕竟是皇帝的帮手。
胤禛叹了口气:“胤禟,有些话不必说出来,找几个人学学俄文可以,但是成体制的培养官员没那个必要,俄文馆就是个翻译的地方,没什么前途,出身好的士子看不上,家境普通的去哪里找师傅和书籍?反正我们和俄国的来往基本也就是商队贸易,有你盯着就让人安心多了。”
胤禟扬了扬唇角:“四哥放心,我回到齐齐哈尔后肯定努力打探消息,多与那些商队领头人推杯换盏,他们俄国人有的干脆留京城住下,我们这儿却没人到莫斯科,哎,要不我干脆去趟莫斯科吧?”
胤禛嘴角抽了抽:“千万不敢,那么远的地方可不能随意做决定,你去齐齐哈尔是顶着视察边贸的名头,到俄国去可就是越权,而且你那么干了,汗阿玛一定会得到消息,你一定会被召回京城接着住阿哥所。”
胤禟略有些遗憾地点头,他在外头待久了,真的不想困在宫里无所事事。
三个人又聊了许久,胤禛留胤禟用了午膳,席上笑语连连,胤禛这些日子也憋闷,见到胤禟确实高兴。
等送胤禟离开,虎宝抬脚就要去正院,胤禛挑眉:“我还没去呢,你倒是跑得快,你干嘛去?”
虎宝笑呵呵道:“阿玛,晨晨见不到我就睡不着,我这是去关爱弟弟。”
胤禛轻笑:“你就胡诌吧!你弟弟这会儿八成都睡了。下回找个靠谱的理由。”
虎宝跟在胤禛旁边往正院去,只是笑着也没有反驳,阿玛既然没拦他,说一句就说一句,他就是想去看看额娘和晨晨。
到了正院,二阿哥确实已经睡了,虎宝趴在他床边看,胤禛瞧过之后出去找泰芬珠,问道:“你和九妹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十妹?”
泰芬珠坐在梳妆镜前散开头发,她也准备小睡一会儿,轻声回道:“约好明天去,十妹也说她那会儿有空。”
胤禛皱了皱眉:“明年二月份汗阿玛要派策凌到漠北,这其实是好事儿啊!如果策凌能有所建树,得个台吉或者郡王,十妹面上也有光不是?怎么能传出十妹不满此事的谣言呢?她还不赶紧站出来澄清,这图什么呢?”
泰芬珠斟酌道:“十妹明白事理的,大约是一时不开怀,您也知道十妹的性子,有些纤柔,这又怀孕了,可能不想理会这些。”
胤禛眨眨眼:“反正你和九妹看着劝吧,我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女儿心思,她之前可根本不待见策凌,策凌离开,她一个人待府上多清静自在啊?”说完话,胤禛直接躺床上睡了,他最近很忙的。
泰芬珠看着虎宝回了厢房睡下才去午休,她也好多日子没见十格格了,只能去她府上瞧瞧才能知道个分明。
次日,泰芬珠和九格格下马车后,跟着人进府很快就见到了等在屋外的十格格。
十格格笑着迎上去:“四嫂,九姐,这么冷的天,真是麻烦您们来看我了。”
泰芬珠嗔笑道:“你都有身孕了,怎么敢待在外头?咱们快进屋。”
十格格笑语盈盈:“我也是听到侍女禀报才出来的,就一小会儿,并不碍事儿。”
等到坐下,九格格握住十格格的手:“你之前都没去给祖母请安,说好要进宫看那拉贵人,你也没去,又是在传出妹夫要去漠北之后,多让人说嘴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十格格收了笑,叹道:“我能是怎么想?我知道四嫂和九姐是真关心我,我就与你们说了实话。策凌离开京城,他的两个儿子怎么办?之前那俩孩子不在我跟前儿,策凌都是去看过他们之后回公主府来,他的长辈早就去了,策凌这一走,我要不要把成衮札布和他弟弟接过来呢?”
九格格和泰芬珠对视一眼,她俩也想到这个问题了。
九格格摇头:“我觉得不用接,成衮札布都是快十四的小伙子了,他能照顾好自己,就让他弟弟和他住外边儿,你派人多去看看就是。”
十格格咬着唇不说话,九格格接着道:“你的心思我和四嫂也能猜个大概,只是十妹,你想要让别人都夸你好,这事儿就不是难,而是根本就做不到。就拿咱们熟悉的人来说,直郡王妃与继子女没起过冲突吧?惠妃对她也是赞赏有加,直郡王更没有在外说过她,但是不照样有人揣度她与弘昱不和吗?而且,十妹你自己说,你相信直郡王妃对弘昱没有杂念吗?”
十格格轻叹:“我的确不那么认为,自从我知道我得做个继室,我就觉得很多礼法规矩就是说说罢了,就说策凌要奉汗阿玛圣旨去往漠北,他要真得个像样的爵位,难道让我的孩子遵守什么原配儿子才更加尊贵的礼法?我不甘心,我可是公主。”
九格格叹了口气,十格格又道:“张佳氏倒确实是汉军旗,可是弘皙,他的生母李佳侧福晋可是出身正白旗包衣,这样的皇孙都能万众瞩目,她一个直郡王妃生的儿子怎么就不能盖过弘昱?我信不过她对弘昱的真心,无非是因为我对成衮札布哥俩也没什么好感罢了,推己及人,我根本就不想见继子。”
泰芬珠问道:“妹夫有提此事吗?”
十格格神色淡淡的:“他当然没直说,只是感叹着和我聊几句他儿子,我没接话,他也就没再提。我没有给祖母请安是因为我刚有孕那会儿确实不大舒服,没进宫见我额娘,是因为我能猜到我额娘怎么劝我,想着见九姐您,也是我知道您就会这么说,其实我是优柔寡断,明明清楚自己的心思,但又舍不掉温柔善良的好名声,我挺可笑的。”
九格格认真道:“你也说了你可是公主,你从来不为难继子,也不在他们面前摆继母的谱儿,这还不算良善吗?汗阿玛就我们几个女儿,这天下的其他女人都得让自己柔顺,看我们的一些肆意行为自然心里不忿,勋贵里这样的夫人多了去了,你在乎她们给你的名声,你就上当了!”
十格格嘴唇动了动:“说实话,我是个没主意的,在宫里就是循规蹈矩,那会儿还觉得日子无聊,可我现在真的很怀念,万事有额娘和嬷嬷替我打理,我可以和妹妹们骑马玩闹,什么都不用操心。这嫁为人妇的生活不是我能拿捏的,我也就是仗着在汗阿玛眼皮子底下而已,我能感觉到策凌不满意我对他儿子的无动于衷,九姐,你有句话说得太对了,这天下的额附就这么几个,策凌就是盼着我能替他周全,为什么不单独给公主写个礼法呢?”
九格格眉毛立了起来:“策凌对你不满?他这还没建功立业呢,就翅膀硬了?”
泰芬珠也皱起眉头,十格格笑叹:“他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但是我好歹与他处了这么长时间,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也正常吧?最起码他不是欢欣鼓舞地认可我疏远他儿子,人家的这种心情难道不算正常吗?”
九格格抿抿唇一时无言,泰芬珠认真道:“来这儿之前,我和九妹担心你愁眉苦脸,如今见你能条理清晰地说起这些事儿,真的放心大半了。十妹,那拉贵人肯定最希望你能过得好,你如今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这些都无关大碍,你不用费心琢磨。”
九格格连忙点头:“对,你这么想,就算你真的与策凌闹掰又如何?你照样住公主府,照样能进宫见祖母和你额娘,他满意与否好像无足轻重啊!”
泰芬珠见十格格苦笑,又劝道:“我知道十妹向来与人为善,但是你自己也说了,这嫁人和在娘家就不一样,你总归不能盼着大家都夸你好。”
九格格无奈极了:“我知道你从来要强,估计你还觉得策凌是自愿把儿子留在外头,别人也认为这正常,十妹妹啊,咱不在乎这些行吗?汗阿玛都没说你当了继室得咋办,外人更是闲聊起来众说纷纭,汗阿玛要的是策凌的感恩戴德,你想求什么呢?”
十格格喉咙动了动,低声道:“我额娘说我太软弱,她既说了我得顾及额附,又说关照成衮札布他们也就是面上情,根本不用左思右想,觉得我心思太重。”
九格格挑眉:“那拉贵人说得没错啊,十妹,我和舜安颜根本就是陌路人,你难道觉得我得为此伤怀不已吗?”
十格格赶紧摇头:“九姐好好过日子就是,舜安颜不逊是他的错儿。”
九格格失笑:“你这么想可以,但是人家佟家人不这么看也是事实,我都如此,你干嘛左右为难?得了,你既然不想管继子,那就随着心意来,勉强把成衮札布他俩接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城府还没那么深呢,人家孩子能看出你的不待见,更别说这府里的下人也有可能不那么恭谨,到时候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