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窑静谧地立在土房正中央,没有在工作。
黎曼青安静地用眼睛观察,耳边是陆屿娓娓道来的声音,在这屋里绕梁不绝,拖出清冷的尾音。
“青瓷是在不同空气和水的硬土壤上,加上釉药,在1300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釉药中含有植物的灰和铁质,以及长石的粉末。这些溶于水后就会形成釉药。烧制时,需要尽可能减少窑中的氧气。如果在不完全燃烧的状态下烧制的话,釉药中的铁质会变成青色。根据釉药的配比和烧制的温度的不同,青色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因此,想使青瓷器显现出预想中的青色,是件很难的事。”
黎曼青听得怔怔的:“那这些都是他的尝试?”
“嗯。”
“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各式各样的青色。他想烧出什么样的青?”
陆屿凝着她瞧:“天青色。”
“天青色?”
“是,北宋汝窑青瓷所追求的天青色。所谓天青色是‘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颜色。”
“是以前的官窑?”
“对,但即使是以前的官窑,也需要无数次的失败,才能创造出一个汝窑青瓷,现存的汝窑青瓷只有90件左右。现在几乎没有人可以烧制出来。”
“你的朋友也不能?”
陆屿说:“也不能。”
黎曼青仰着头,摸着脖子想。
从前官窑是倾巨大财力人力的,负担得起无数次的失败只为一件成品,现在确实很难复刻。加上年代不同,环境因素也有所改变,难上加难。
“雨过天晴云破处……”黎曼青喃喃自语,“我想象不出是哪种青。”
“会见到的。”陆屿说。
黎曼青没听清,“嗯?”
“没事。”
等以后,带你去山间等雨、等晴,等天青。
黎曼青绕着土房走了几圈,“这些怎么都碎了?”
深浅不一的青色釉瓷器被打碎了堆在一隅,和任凛用来观察比对的青瓷片不同,这些都是有完整器型的,却被人摔碎了丢弃在旁。
陆屿瞥了一眼,情绪细微波动,淡声说:“残次品。”
黎曼青将两三片大碎片拼在一起,歪头打量:“很好看啊,有点可惜,放在家里当摆件也挺好的。”
陆屿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这也是我这外行人的看法,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执念,有执念是好事。你朋友最喜欢的应该就是青瓷吧,追寻着他心里的那个‘天青色’。”
陆屿一怔,瞳孔颤动。
她能理解他。
只见眼前的人皱着鼻子,一边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还能来这吗?有点想亲眼看一次你的朋友制作青瓷的过程。”
“想见他?”
“想,心有执念的人一定很特别。”
“你觉得他的执念是什么?”
黎曼青仰头瞧他:“天青色呀。”
陆屿垂下眼望着她。
“是,他的执念是青。”
作者有话说:
两个青都是执念啊~
“青瓷是在不同空气和水的硬土壤上,加上釉药,在1300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釉药中含有植物的灰和铁质,以及长石的粉末。这些溶于水后就会形成釉药。……因此,想使青瓷器显现出预想中的青色,是件很难的事。”
该段摘自:纪录片《汝窑青瓷日本人眼中的千年中国国宝》
第13章、013
任凛在地上蹲久了腿麻,压腿后站起,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黎曼青低头在纸上画她的所见,陆屿在看她。
犹豫再三,任凛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哥哥。”
陆屿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今天我想早点回家。”
“家里有事?”
任凛沉默。
陆屿用拐杖点了点地,耐心问:“是什么事?”
“作业没写完。”
“去吧,明天早点过来。”陆屿说。
任凛点点头,疾走出院子,消失在转角。他的背影给黎曼青一种,他想要逃离这里的错觉。
她也没料到他居然对他老师的朋友——陆屿,也这么毕恭毕敬。
“他几岁?”不禁问出声。
“十八岁。”陆屿慢慢蹲下收拾地上的残片。
黎曼青错愕,“我还以为只有十五六岁。”
任凛大约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特别瘦小,顶着一个短短的西瓜头,不显龄。
陆屿笑了笑:“他明年六月还要参加高考,算是第二次。”
“第二次?”
“嗯,去年考了一门就放弃了。”
这有点让她不知该如何评说,毕竟她也不知道任凛经历过什么。
从工作室往回走,黎曼青伸长脖子打量这这安静的小弄堂,空无一人。只有刚来时路过的那条大马路上还有点人声。
“这附近没有别人住吗?”
“没有,周围都是闲置的空房。”
“难怪这么安静,你朋友选的地方还真适合做工作室。”
回去的路上,黎曼青接了通电话,挂断后问陆屿:“我得去我妈那儿转一下,你介意吗?顺路的,很快,就拿个东西。”
陆屿自然是说不介意。
下午这个点,黎思正和小区里的一群老太们打牌。小区中央的小公园里好不热闹,一桌麻将,一桌扑克,零嘴和茶都摆在边上的矮凳上。几个老太穿着大花袄也不嫌天气冷,实在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