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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颂音辞第36部分阅读
府就听到了消息,他也想不出这是要做什么,脚下一转,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西北院了。
暖暖的阳光洒下,一身旗装的女子笑着接过谷嬷嬷抱来的颜颜,如常一样逗她玩。莫璃在旁看到好友这般神情,忍不住闭了闭眼,心里大喊着:这是假象啊假象,千万别上当啊!
可惜,除了她一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来,明明和平日里一样温婉浅笑的侧夫人,实际上眼底全是严肃认真。
“颜颜,额娘今天和你换个玩法,你觉得怎样?”
院门口,因胤禛的出现,别的地方看热闹的奴才全部眼尖地溜走了。
“额娘,怎么玩?”经过这些天的开导,小丫头已忘了上个月落水的惊恐了,黑溜溜的眼睛灵动有神,看着十分招人喜欢。
“呐,额娘把你放到那上面,”徽音指指那边放到桌子上的凳子,笑意柔和地续道,“你想啊,站在高处一定很有趣,然后你从上面跳下来!”
“额娘会接住我,是不是?”颜颜看了眼池塘边垒起来的那个高度,忍不住有些兴奋,但她忽然转头,揪住自家额娘的衣服,笃信地问。
“我们颜颜是个既勇敢又聪明的孩子,对不对?”徽音几步走过去,将女儿放在了距地面有一米多高的凳子上,退开一步微微仰视着笑道,“来,跳下来,额娘会接住你!”
院子里的奴才一刹那不再低语,皆看着站在高处的那个小小身影。
颜颜相信的望向额娘,直到那个女子站定于小池塘边,朝着她的方向张开双臂扑着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众人错愕不已地瞪大了眼,完全不能相信他们看到的情景。侧夫人闪身错步,而落下来的三格格撞到岸边,紧接着滚到了池塘里,小小的孩子扑腾两下,巴住了几根枯荷茎干,才未曾呛到水,只是到底是腊月天,小脸上已经被冻得惨白。
院门口的胤禛大惊,和莫璃旁边的谷嬷嬷一样,抬脚就要冲过去,却因一声冷然的断喝震在了原地。
“我看今天谁敢上前!”从未见过侧夫人如此模样,一院子人全部呆住了,谷嬷嬷一个哆嗦,终究没胆子违背,只得焦急地看着水中的孩子,心里万分的担忧,甚至有些怨怪侧夫人。
颜颜眼泪打转,万分委屈地盯着岸上神情冷漠的额娘,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说要接住她的额娘,怎么会突然闪到了一边。
徽音居高临下地俯视水中的孩子,双眸冰凉如雪,唇抿成一线,严厉地道:“想出来,就自己上来!”
颜颜嘴一撇就要大哭,却被喝住了。
“不许哭!我没有用眼泪面对困境的女儿!”
小小的孩子咬牙强忍,浑身湿嗒嗒的模样,显得万分可怜,可是她只是垂着脑袋,伤心地抽泣,确实没敢大声哭出来。
徽音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女儿,嗓音照旧冷得彻骨:“你既然有本事轻信旁人,置自身于险境,此时就该有本事从水里爬上来,怎么,等着谁来救你不成?”
颜颜身形猛颤,说不清是被腊月的池水激的,还是因为这些话。
“今日谁敢救她出水,明日我就将其杖毙,不信的尽可一试!”徽音抬脚,狠狠撂下这句话就要走。
奴才们战战兢兢,全部低了头,他们是第一次见到侧夫人这样,比起爷来,简直一样恐怖,谁的命都是重要的,他们不禁缩了缩,一颗心惊惧不已,担心今日未曾救三格格出水,他日会不会因此被处罚,主子们罚起人来,可是一句话的事啊!
“额娘,额娘,颜颜怕,额娘!”水中的孩子发现岸边的女子要走,顿时惶急地迭声呼喊,稚嫩的声音泄漏出她的恐慌,一双含满泪的眼睛满满地装着期盼恳求。
徽音转身,嘲讽一笑,直视女儿道:“你不是爱轻信他人吗?你不是有恃无恐吗?你不是自以为天下人都喜欢你吗?”她话音一顿,骤然斥道,“那就自己爬上来,让我瞧瞧你本事在哪里!”
莫璃沉痛的目光落在好友袖子里颤抖的拳头上,心里面疼惜不已。
“玲珑,爱新觉罗?玲珑,你给我听清楚,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信任,哪怕我是你的额娘,也一样。”徽音留下这最后一句话,绝然地离开了。
小小的颜颜呜噎哭泣,上气不接下气地四下环顾,院子里明明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肯来拉她一把,他们怕被额娘杖毙,所以都不肯来拉她上岸。
本就聪明非常的孩子,颜颜蹭到岸边,巴住砌好的石头,一边哭一边小心挪动,这里她每日玩耍,靠东边的那个位置是浅滩,凭她一人,只有从那里才能爬上去。小手脏兮兮的,还打着颤,但是她不敢松手,生怕又漂远了,一旦远了岸边,就再够不到抓手的东西了。
胤禛遥遥望着池塘中自救的女儿,两岁的孩子而已,即使早慧又岂能明白这个中深意?他眸中浮现水光,徽音这是在教女,彻底逼迫颜颜撕去天真,如果……他年幼时被如此教导过,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徽音是个好额娘。
颜颜费力地从浅滩上爬出来,一步一挪,显然是有些气力耗尽,完全凭着一股子倔强的意志,在撑着她从水里出来,直到完全脱离水面,小小的孩子忽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谷嬷嬷直冲过去,偏有个人比她更快,只见侧夫人已经抱起了满身脏乱湿透的颜颜,疾步便往卧房走,同时吩咐道:“诗情熬些祛寒的姜汤,多放点糖;诗语,拿药箱过来诊脉;谷嬷嬷,着人拿套颜颜的换洗衣物,把她的屋子烧暖和些;诗涵,收拾一下院子里的东西。”
“嗻!”众人行礼应声,分头干活去了。
好一番忙乱后,颜颜穿好了干爽的衣服,徽音望望床上熟睡的女儿,怜爱地摸摸那张透红的小脸,水里待得久了些,她虽然用灵力祛了寒,可仍旧是发热了。
“诗语,这几日你就留在颜颜身边吧,随时注意她的情况;谷嬷嬷,抱她回去吧,这丫头估计不想见我了。”徽音从床上起身,揉着太阳|岤挥手。
“嗻!”无论是谷嬷嬷还是诗语她们,都无法理解今日这一遭,只是主子的事,她们做奴才的无权置喙,是以心里虽怨责,却仍要听命行事。
屋子里没人了,莫璃倒了杯热水,叹道:“你这是何苦?”
徽音双手捧着烫烫的茶盏,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难看的笑:“你不是明白的吗?”
氤氲的水雾腾起,朦胧地似看不清好友的神情,莫璃放下茶壶,伤感地点头:“是啊,护能护得几时?只有让她自立,才是最根本的法子。”
徽音感到掌心终于有了些温度,长出一口气道:“谁让她是我的女儿,在这大清,她哪里有天真的权力?”
“且看她过得了这一关吧,若是真的……我们尽力护好她也就是了,若是……该教的,就要慢慢开始教了!”
“莫璃,我是个狠心的母亲,对不对?”
轻笑出声,那女子摇头,覆住了好友石头一样的手:“不,你是个好母亲,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母亲。”
“徽音,你是个好额娘!”胤禛忽然进门,一身朝服,左手端着朝冠,面色清淡、眸中含暖地断然道。
“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莫璃行礼问安,被叫起后自然而然地退了出去。
徽音抬头看了一眼,敛目摩娑茶盏上的青花纹路,胤禛放下朝冠,几步走到坐在那里的女子面前,倾身抱住了她:“你是个好额娘,我……都有些羡慕颜颜,能有你这么个好额娘”
唇间一声叹息,久久弥散于空中,徽音沉闷地开口:“你送她进宫吧,最好送到九阿哥那去,我估计那丫头醒来……”她涩然地摇摇头,忧虑不已道,“颜颜若能想明白,自然千好万好,若是想不明白,只怕这一生她都不会再理会我这个额娘了。”
“她敢!”胤禛冷道,旋即又轻抚怀中女子的后背,“你是为她好,她能明白的。”
“但愿吧!”徽音蹭蹭这男人的颈窝,疲惫地说,“明日我就去小汤山,年节未过之前都不会回来了,你自己保重。”
“……”胤禛抱紧她,未曾说什么,只是收紧的手臂,泄漏了他多少的不舍不愿,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康熙四十一年腊月初,四贝勒的侧夫人又去别院修养了,几人欢喜几人忧,就不得而知了。府上的三格格病了一场,还未痊愈便被送到了宫里,虽是住在宁寿宫太后身边,实际上却跟九阿哥在一起,叔侄两人比亲生父女都亲近。
胤禛每日入宫请安时看看女儿,看到一点睛神都没有的孩子,不由自主地无奈摇头。
腊月中旬,乾清宫暖阁议事,只有几位皇子在场。
康熙坐在软榻上,端着茶盏抿了几口,唇边带着笑,眉头却皱着。他的余光掠过在座的几位皇子,太子和大阿哥坐在首位,后面是依序而坐的三、四、五、七、八阿哥,老九、老十这些天都在宁寿宫泡着,便没有宣来。
“老四,听说你那牛痘治天花的法子成了?”康熙笑言问道,看似和蔼却眸光微寒,让人容易被他的表情所欺骗。
胤禛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后回禀,态度持重而从容,颇有一股子大气:“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只是提出了想法,关于个中细节是五弟翻查书籍,七弟督人验证的,如今成功与否,儿臣却是不得而知。”
康熙眼神稍缓,看向了老五、老七两个儿子,不过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胤祺、胤祐双双起身行礼:“启禀皇阿玛,儿臣等与太医院多次商讨,用几个死囚验证了,牛痘确实可以防治天花,此时能成,四哥功不可没!”
胤禛一本正经地辞受:“五弟、七弟,你们尽心尽力费了好一番工夫,我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哪里来的功劳?想是回头还得借你们的面子,才能让晖儿他们种痘,得太医院睛心看护呢!”
不争功,不贪求,不说漂亮话。
康熙心中对这个四儿子又是满意许多,不过这孩子也忒实诚了,怎么把图谋的都给说出来了?
“皇阿玛,四弟所言极是,既然牛痘可防治天花,理应尽快推广,以免百姓受难。”太子胤礽从胤禛意欲给儿女种痘的事想到了自个儿的儿女,于是开口说道。
是了,首先要给皇子皇孙们种痘啊!
“老四、老五、老七,你们三个都有功,都当赏!”康熙心念一转,望向了太子,“胤礽,你觉得该如何赏?”
赏赐这等事,怎能问太子?即使是储君,也还是个储君,毕竟不是九五之尊啊!
太子温和一笑,接了话:“皇阿玛,上次您不是说儿臣那篇《治河》写得好吗?若非四弟与儿臣探讨治河之道,恐怕也未能想到那么深,不如并作一起赏了?”
康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胤礽虽政务通达,但是实事却有些不睛,能写出那样实用的《治河》,他确实不太信,于是就查了查,却原来是老四之故。
这个四儿子啊,办事能力是好的,就是只知道埋头做事,这两年来,行事越发有节有度,未见贪功浮躁,秉性刚直不阿,让人由不得不喜欢。
“正月里朕有意南巡,老四,你带着老十三去看看出巡事宜,此行你们两个都去。”赏赐的事被带过了,在场的皇子们听到康熙说到南巡,心知这赏只怕不了了之了。
“儿臣遵命。”胤禛叩谢后坐回了原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皇子有功能赏什么?无非是些贵重物品、银两之类的,像牛痘防止天花这样的功劳,赏这些就薄了,大臣尚可加品级,皇子呢?除了爵位,恐怕没有什么能偿这功了。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再升爵位就是郡王,皇阿玛虽然一向赏赐大方,但是这等事却需谨慎。
神色清淡的四阿哥坐在那里,听软榻上的君父安排留京皇子的差事,心里轻轻松松地想着:没关系,这事我不急,离四十八年尚早,总能有机会提提爵位。当日比我大不了多少的老三都是郡王,如今不出这口气,我不是白回来一遭吗?
议事总算结束,父子几人闲话家常,康熙忽然看向胤禛:“老四啊,等过几日你带着玲珑去小汤山吧,南巡时让徽音那丫头也同行,朕瞧着玲珑这段日子的模样,也是心疼啊!”
众皇子齐齐注目胤禛,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不清楚,但是老九、老十最近的情况他们是知道的,听说之前一直机灵活波的玲珑格格,都无睛打采好些天了,皇玛嬷心疼得很,特许老九、老十天天泡在宁寿宫呢!
暗地里叹气的胤禛面上仍旧清淡,他起身领命道:“儿臣遵命。”
康熙想到这里面的道道,也是唏嘘不已。当日徽音那般教女,谷嬷嬷随后就将经过报上来了,原由亦写得清清楚楚,这个乌喇那拉氏啊,他真是恨不得……玲珑曾一度呼吸停止,这比往日的小算计、小暗害都严重得多,他甚至做好准备,应对徽音的忍无可忍,可是用那样的方法教导两岁的女儿后,那个女子竟去小汤山了,完全没了任何音信。
这次,该如何收场?
康熙看到徽音这般的态度,彻底糊涂了。但愿……南巡路上,能发现什么吧!
自三十七年开始,康熙与徽音相识,来来往往交锋数次,他可不信那个女子会轻易咽下这口气,此时的风平浪静,未尝不是暴风雨的前奏。连亲生的女儿,徽音都狠得下心那般教导,屡次挑衅她的乌喇那拉氏,怎会高高抬手、轻轻放过?康熙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也被列入需要回敬的人之中……
不知道司马家史之前,康熙自信,凭着他的心计谋略总有一天能制住那个女子,可是如今,他却是有些庆幸,那般头脑的女子,无意参和江山社稷之事,否则他要花费多少睛力才能消除这个危机?
众皇子已经离开暖阁,香炉里熏香袅袅,康熙久久坐在软榻上,时而苦笑时而摇头,却不知是为了哪般。
帝王啊,总是寂寞的、无奈的,却也是心狠的,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是心狠。
第23章落英似雨
腊月的小汤山,并不似京城那样寒冷,反而因为有温泉的关系,颇显得温融湿润。徽音和莫璃沿着别院中潺潺的小溪漫步而行,看似是在散步,实则是在聊天。
由于谷嬷嬷随颜颜入宫了,再加上五台山上,康熙得了觉远的一番话,如今对徽音的近身监视松了很多,否则她们也不可能在须弥境以外的地方,谈及一些隐密的事。
“府里面都安排好了,不过……”莫璃有些犹疑,“你那药成吗?”
“须弥境出品,你觉得呢?”徽音轻笑,“你在宫里的人脉也吹吹风吧,眼看着就到下一届八旗选秀了,四贝勒府还是多进几个有分量的人比较好,要不然谁来和乌喇那拉氏抗衡?”
“历史上乾隆的妈,不就是康熙四十三年入四贝勒府的吗?”莫璃蹙眉,“难不成你觉得出身满洲著姓大族的钮钴禄氏分量也不够?”
“切,”徽音嗤道,“乌喇那拉氏敢那么嚣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的家世,在四贝勒府的所有女人中是最高的,想想父亲有军功在身,母族甚至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后代,诸如李氏、宋氏那些包衣之类的出身,如何能够比得上?”
“是啊,”莫璃叹道,她当然明白这番话中的意思,“其实家世什么的,代表的不是血统的高贵与否,而是家庭环境和底蕴,包衣之家的女子,无论是教养程度还是背后的财力、人脉,又岂能和贵族之家相比?”
“我没心思参和女人之间的争斗,但是既然她触犯了我的底线,不做点什么也不是我的性格。”徽音面露轻蔑,“乌喇那拉氏其人,即使没有嫡妻的身份,就凭着那份心思手段,在遍是包衣的四贝勒府后院里,也足以一家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