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看清了那双美目中渐渐窜起的火苗,这一刻,他心头的暴躁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灵魂忽然不稳定了,徽音脸色一变,调动灵力努力压制,却终究没能成功,她的修为已经到了有弘冕之前的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今年必须找机会破丹结婴,再加上当年逆天救了康熙的后遗症,实在是……
“我还没发火,你倒……”胤禛站直身子怒吼,还没说完,目之所见的一幕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去捞人,就这还差点让心爱之人从轮椅中栽到地上。
“太医,传太医!”胤禛抱着昏过去的徽音,大步就往床边走,什么怒气、暴躁,通通见鬼去吧!他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惶恐担忧、着急无措,十分地、十万分地、十万万分地懊悔不迭,明知她身子不好,这两年来总算见好了,他为何要冲她发火,为何要激她的性子?
胤禛把自己骂个不停,吼了传太医之后,又吼着要人去找默默,坐在床边紧紧拉着徽音的手,颤抖地去摸她苍白的脸,惶惶然地焦虑不已,一边又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老七来了就好了,老七一定有办法的!
默默接到信儿很着急,根本等不及准备,直接从他们夫妻在圆明园附近的园子里运气飞掠,惊住了云昙并一干奴才们,暗处守着的夙尘也被吓住了,下一刻赶忙追了上去,谁知以他的武功,追起来都吃力得很,而距离也慢慢拉开了。
福海岸边,被宣来的太医拿着药箱,正坐在奴才们撑的船上飘在福海中间,急得满头汗的他们忽见岸边的树中飞出一道人影,衣衫残影荡过,只在水面上点了两三下,就超过他们到了蓬岛瑶台,与此同时,几十道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像是要去拦那人,可没一会儿又全部退下消失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腿肚子均打起了哆嗦,再看船上的奴才们,比他们还不如,脸上几乎都没了人色,一船人在心里暗道:莫非这就是皇家的暗卫?我的天呐,可是长见识了!
没有谁会傻到到处说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他们都是惜命的,这天底下谁又不惜命呢?
直接冲到颂音阁顶层卧房的默默,连礼都没来得及行,一见床上的徽音,本来焦急的神色狠狠一变,满脸满眼都溢出了慌乱,为什么,这都六年零五个月了,再过四个月,额娘就不会再昏迷了,为什么如今又一次灵魂离体了?
“老七,快看看你额娘,她这是怎么了?”胤禛猝然站起,拉住儿子就往床边扯,他看到了儿子的神情变化,心里更是惶恐得很。
默默小心趴到床边,仔细看了半晌,先是把脉,而后神识和nei视并用,却越看越慌:“额娘,你回来,你快回来,我……我怎么办?冕儿怎么办?额娘,回来!”
“她到底怎么了?”胤禛闻言彻底乱了,抓住儿子的衣领大吼道,一双眼睛血丝遍布,瞪得老大老大。
默默有些木然地转眼,眸中冷意渐浓,闪闪烁烁浮现出了怨怪之色,却紧闭着嘴没有说半个字。
胤禛什么也问不出来,默默淡淡拂开衣领上的手,嗓音带着震颤和清寒:“等!”
等,就是默默给出的答案,胤禛看着这个儿子命人拿来了一个蒲团,盘膝坐在了床前的地上,袖子一抖拿出了那支从不离身的血箫,抵在唇边合眼吹奏,是徽音吹给他听过的曲子,名叫《凝神曲》。
没多久,太医们到了,再过了一阵子,颜颜和弘冕到了,云昙带着永玖也到了。
胤禛遣回了太医,与子女们守在一边,整个福海上飘荡着箫声,仿佛天上人间只有这一种声音一般。
第44章五五之数
颂音阁中,颜颜和弘冕坐在搬到床前两边的椅子上,惶然无措地看着闭着眼、脸色苍白的额娘,再扫过拉着额娘的手坐在床边的皇阿玛,以及盘膝吹箫的默默,屋里的气氛很沉重。
弘冕总是显得老成的小脸破裂了,露出三分的恐惧害怕,四分的茫然无助,剩下的全部是忐忑不安。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时候,虽然记忆中额娘总是坐在轮椅里、倚在软榻上,可是每次看到他眼睛发亮、声音柔软温暖的额娘,在仙境中严肃教导他的额娘,一直都是他最喜欢、最敬仰的人,怎么可能会倒下呢?
颜颜感觉得出,耳畔的箫声中有弟弟的灵力,想了想后,她拿出白玉笛走过去道:“默默,让我来吧,你歇一会儿!”以灵力奏乐耗损极大,若非得如此,他们姐弟替换着来,总要好很多。
“不敢烦劳!”箫声未停,默默只是传音道,不过这传音,屋nei的人都听见了。
颜颜颓然垂手,眼眶不由得红了,这个弟弟待人一向疏离,可眼下却是将她当成了外人一般。
“姐,哥哥必有缘由的!”弘冕出声道,将他带大、又仔细教导他的哥哥对姐姐有心结,这事他知道,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事,亲亲的兄弟姐妹,他不愿他们交恶,否则,只会便宜了别人。
娴贵妃昏迷,这个消息并不稀奇,这些年娴贵妃昏迷的还少吗?所有人都习惯了,可是皇上那么大张旗鼓地传太医,娴贵妃的三个孩子又全部去了圆明园,大家就明白,这次许是真的严重了。
有那些个迷信的,不禁猜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刚刚崩逝,后宫中地位仅在皇后娘娘之下的娴贵妃也不好了?
一天,两天……连续五天,福海上的箫声都没有断绝,胤禛除了上朝之外,都在颂音阁守着,颜颜、弘冕更是住在了这里,云昙侍奉左右,照顾着公公、小姑、小叔子和儿子,好在诗涵带着宫女们从旁帮衬着,让她压力轻了不少。
拿着软帕擦拭石雕一样的丈夫的额头、脸颊,云昙心疼万分,瞧着丈夫合着的眼睛周围一圈黑晕,再看那白森森的脸色、干裂的唇,还有那颤抖着也不愿停下来的手,她的眸中湿润了,捂着嘴不由得哭了起来。
“莫哭,我没事!”默默传音安抚妻子,这几天妻子在旁边小心地为他梳洗清洁,即使再不忍他这般执着,也未曾劝阻半句,反而悉心照顾着皇阿玛、姐姐和弟弟,他……娶了个好妻子!
“默默,停……停下!”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急切心疼。
“额娘醒了?额娘,您终于醒了!”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颜颜惊喜莫名,一个箭步扑向了床边。
云昙扶着虚弱的丈夫到床前,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那儿呜噎出声:“额娘,您答应过儿子的,您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您可知儿子有多害怕?”
“额娘,额娘!”弘冕得了消息窜进来,直接爬到了床上紧搂着被云昙扶着半坐起来的徽音大哭,“额娘,你怎么才醒啊,冕儿等你,哥哥等你,姐姐等你,皇阿玛也在等你,可你一直就睡着,冕儿好怕好怕!”
“没事了!”虚弱的嗓音,徽音含笑扫过床边的儿女,眼角滑落了泪珠。
胤禛闻讯赶到的时候,就见母子四人还有媳妇儿全部哭了,他顿足片刻,背过身子擦了擦眼,连日来神思不属的睛神这才好转,原本漂浮的脚步稳了许多,虽然腿还是后怕地发颤,可是知觉已经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高无庸胆战心惊了几天,此刻方大松了口气。这几天,他看着皇上像是神魂不在的模样,实在给吓得不轻,即使皇上还是在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但却时时在旁盯着,就怕出个好歹来。
胤禛迈着有些软的腿进去,颜颜几个有眼色地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了父母。
这日后,胤禛病了,默默也病了,一个是吓出来的,一个是累出来的,而包括颜颜在nei的父子、父女四人,均梦魇了十来日才渐渐好转,弘冕更是赖在徽音那睡了好几天,方恢复过来。
……
雍正五年夏,圣驾巡幸塞外,此次胤禛只奉了皇贵太妃前去,另外带的就是后宫里妃位以上的诸人了。
这天夜里,胤禛因处理政务歇在了自己住的万壑松风,照旧住在月色江声的徽音瞬移后接了默默,两人双双去了须弥境。
翰海天音中,灵树下的五行湖边站着三道人影,一为意追,一为默默,最后的就是徽音。
“徽音,乘早安排好,赶紧结婴吧,你不能再拖了!”意追蹙眉道,“我可以到须弥境外,去昆仑山先布好阵法,至于如何寻找时机……”
“额娘,用替身人偶吧!”默默看向背负双手临水而立的母亲,从那清逸卓然的身姿中,根本看不出半分焦急。
“徽音,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结婴成功,那当年逆天相救人间帝王的天惩,不过是放弃一具皮囊,只要元婴不灭,再重新炼制一具身体也就是了,可若是不能结婴,后果你当是清楚的。”意追语气严肃地警示,当初他和白虎耗费一半真元测算,才找到了这个保住徽音的方法,那就是放弃身体!
徽音结丹时曾承了一道天雷,再加上她的身体乃万年难遇的仙灵根资质,以这样一具身体作为代价,所谓的天惩也就能够抵消了。再加上有须弥境,只要徽音能够到元婴期,把须弥境从识海中分离,融合到元婴中去,那么安然无虞自然是可以的。
“额娘,这六年多您每月放出一滴睛血,不就是为了重新炼制身体吗?现在您还犹豫什么?”默默也急了,刚知道时他总觉得额娘的仙灵根资质放弃可惜,意追也这样认为,他们一起在多宝阁中翻找,好不容易从一个古老的玉简中知道,如果能在身体没有彻底毁坏前集齐九九八十一滴睛血,在炼制身体时加入炉中,那炼成的身体就会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包括资质和灵根。许多人炼制身体,都是因为原来的有了损伤,以至不能再用,更别说集齐睛血了,额娘这些年每月总会昏迷数日,就是因为失去一滴睛血的缘故。如果不是考虑到承受问题,这件事怎么也用不了六年零九个月。
徽音叹息一声,转过来看向意追和默默:“我知道这不是儿戏,也知道结婴之事刻不容缓,可……可即使我是仙灵根的资质,结婴亦是极其危险的事,逆天修炼本就险阻重重,万一……”
“虽然结婴是五五之数,但是你需明白,问道者理应无所畏惧,否则如何能提升境界?”意追面色缓了,所谓修炼之士,于千万人里筑基者不过十分之一,而筑基者中能成功成为金丹期高手的不过再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中有的人一生都停滞不前,有的人则结婴失败落个悲惨下场,能到达元婴老祖境地的少之又少,也难怪徽音迟疑了。
“额娘,您的身体和灵魂越来越不稳定,再不结婴,支持不了多久了啊!”默默走近几步道,之前那次灵魂离体,固然是因为阿玛激了额娘,可更大的原因是这个,逼出八十一滴睛血,额娘的身子比康熙五十九年更糟,如果不能结婴,最多不过再撑个一年而已。
徽音深吸了口气,这些厉害关系她最清楚不过,犹豫只是担心会一去不回,就此停止要走的道,那却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她抬头看向默默,认真交待起来:“我会把替身人偶放在外面,你多注意着点,从即日起,外面的一切就交给你了,看顾好冕儿,等我回来!”
默默郑重点头,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如果额娘失败了,他也会照看好弟弟,扶着弟弟一步步登上帝位,把手中的一切交给弟弟!
“意追,我们先去昆仑山!”徽音转而对意追示意,三人全部出了须弥境。
……
草原上永远都是苍茫辽阔的,胤禛揽着身前的女子骑在御马上,目光中含着深思之色,有些不确定地落在怀中人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最近几日的徽音不大对劲,可是人还是那个人,身子也还是不好,但他就是有种违和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胤禛,你看,是默默他们!”素手遥指远处,那绝胜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
极目远望,胤禛看不太清楚,向后面跟着的侍卫、奴才一示意,立刻有人策马过去了。同时,他们这队人马也慢慢向那里移动,胤禛不由得含酸道:“这都出京了,你还是惦记着儿子、孙子,怎么就没多想想我?”
‘徽音’用额头撞了一下身后人的头:“这些天日日粘在一起,你不腻吗?我都怀疑你每时每刻看着我这张脸,其实心里早就烦了,明年正好选秀呢,你若是想尝鲜了就直说!”
胤禛闷笑两声,双臂作怪地用力抱紧了她,觉得能让她感觉到疼了才松开:“我几时表现出这种意思了?惹的你拈这种酸、吃这种醋?”由于皇后崩逝,本该今年进行的选秀就推到了明年。
“哼!”脸一瞥,‘徽音’不理他了。
两队人马越靠越近,原来是默默夫妻带着一岁多的永玖和七岁的弘冕在遛达,一看到胤禛他们过来,尽数下马行礼。
胤禛下了马,扶着徽音站定了才叫起,他扫过两个儿子,眼底露出了满意和喜欢之色。老七就不用说了,虽然没有入朝为他分忧,但是能力、头脑都不差,只是……与他不是多么亲近,这几年似乎越发疏远了,有时他想要亲近,这孩子的反应总是带着些复杂。十一是幼子,打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所幸启蒙后教得好,并没有给惯坏了,在外时一贯都是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胤禛想到身边的心爱之人,他们共有三个儿女,颜颜最是偏向他,十一似乎对他们并没有偏向,老七……罢了,有个儿子偏向徽音也好,总不好养了三个孩子全部偏着他啊!
“玛嬷,玛嬷!”永玖在云昙怀里向‘徽音’的方向伸手,像是急着要跳下来一样。
胤禛呵呵一笑:“这小子光记着你了不成?”孙子辈里他并没有偏爱,至少明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嘛……还是有的,他对外孙比对孙子好,而孙子里永玖算是较喜欢的一个,一来是嫡子,二来常见,这样自然是有些不同了。
默默转头看了眼妻子怀里的儿子,隐晦地闪了一下眸子。这孩子出生时他和额娘都测试过,没有灵根,没有继承他们的五感,更没有他们血脉中的灵力,只算是个普通人中天生聪慧的孩子,所以注定了仅能在俗世度过一生了。
云昙听到皇阿玛这样说,有点慌乱地摇摇儿子的手:“宝儿,那是皇玛法,要问安的哦!”
永玖会叫人没多久,字音都咬的不太准,这个“玛嬷”还是教了很多遍、他自己愿意配合才会的,至于更复杂的字词,他就有的懂、没得说了。
“行了,别难为孩子了,你皇阿玛说说的,没有怪孩子的意思!”这般时候当和事佬的一定是‘徽音’了,虽然她是个替身人偶,但是与主人思维相通,遇事自然能没有差别地应对。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分辨不出来真假,比如说……弘冕。
七岁的孩子站在那里端着小脸,看起来一派皇家子孙的稳重大方。
“十一这是怎么了?平日不是总往你额娘身边凑的吗?”胤禛视线一移,有点意外了。
“回皇阿玛,”弘冕恭身答话,“那是因为额娘不喜欢儿子私下里摆出老成样,如今在外面,一切自当注意。”
默默眉头挑了一下,把弟弟嘴边的抽搐瞧得真真的,这小子越来越会装相了,明明是骨子里傲气得不行,不肯向一个赝品亲近,还非说出一番大道理出来,不愧是额娘向着政治家方向教的,只怕再过几年,他也应付不过这小子了。
“嗯,理应如此。”胤禛点点头,唇角微微勾着。
弘冕退到哥哥身边,摸了摸小侄子的头,浅浅笑着看了他一会儿,永玖便乖乖待在云昙怀里了。
默默此刻很想抚额,他给弟弟启蒙,估计现在弟弟打着主意要给儿子启蒙,想到额娘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司马家的那些自传取一本给弟弟看,他非常担忧,日后玩音谋阳谋,谁能比得过弟弟?而他的儿子说不定也……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贵母妃请安!”四阿哥弘晡带着人过来,看衣着像是要去打猎,他利落地滑下马背,到这边请了安。
“平身。”早在看见这队人过来的时候,胤禛就敛去了表情,再一看来的是宋妃的儿子,好嘛,音谋论之下的猜测,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了心里。
默默排行在后,对这位哥哥行了礼,神色中显出了冷淡,他一直没想明白,这位四哥的母家出身不高,兄弟里满洲血统的有老八、老九,即便除过这两个还有二哥这个长子,无论怎样也轮不着不占嫡、不占长的老四,康熙朝八叔的事并不是秘密,难不成这老四以为自个儿比八叔还能耐?
弘冕同样面露尊敬地行了礼,额娘说过,表面上显出什么都是次要的,真实都藏在暗处,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不会关注这些小事,怎样以微薄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凡礼节、场面活他都做的很完美,但能被拿来利用的,他也从来不会放过,比如说比哥哥们多见皇阿玛的次数,再比如说藏身于哥哥后面,
清风颂音辞第77部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