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这一声响动,绣玥意识回来了不少,她半睁开眼睛,见到皇上正在面前居高临下,龙颜不悦地瞧着她。
她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皇上,又瞧瞧自己。
想起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养心殿被罚抄书,抄书抄的眼泪纵横,经常是皇上批完了折子,就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
偶尔皇上会发点善心可怜她,将她提溜回养心殿后寝殿。
皇上现在是批完折子了罢,她怎么想不起来,自己的书抄到哪了?她抄到那一页了?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算了,绣玥头昏沉沉的,反正皇上不是答应了要替她抄么。
“皇上,”绣玥一手扯着他腰间系的那些坠子,“这些书好像抄不完了,皇上。今个是要先用晚膳,还是皇上想先午睡?”
颙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这是胡说梦话?
“皇上,皇上。”绣玥又在扯他腰间挂的那几个坠子,被他“啪”地一手拍开,若是扯坏了,被后宫知道了去,又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风波,到时候还不是要他去费心周转摆平。
“常永贵。”他吩咐了一声。
“皇上。”常永贵赶忙凑上前来,静听着吩咐。
“朕今晚歇在西偏殿,去备着。”
听到这话,兰贵人脸色变了,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
“嗻。”常永贵回了话,瞧着皇上身侧的钮祜禄绣玥,欲言又止道:“皇上,要不要给如贵人用点冷水?”
皇上没出声,但听了这话的脸色并不好看。常永贵虽猜不透圣心,但大抵自己这句话在圣上面前也不讨喜,便没接着再问。
“困成这样?”他俯视着绣玥道。
绣玥没回,直接向他伸开双手,模样乖得不得了。
见到她这副样子,心都化了,还能生什么气。
在去西偏殿的路上,常永贵在后头小心跟着,他到了(liao)也没看明白,皇上最后脸上那表情,到底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兰贵人在逊嫔的寝殿里整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僵住了一样。
皇上的圣驾已经去了西偏殿许久,正殿的后寝殿里又只剩下逊嫔、李官女子她们三个人,还有零星一两个宫人在空荡荡的殿里站着。
李氏瞧兰贵人的脸色吓人,她没敢回西偏殿,皇上在西偏殿,她心里胆怯,觉得自己不方便回去。
从一开始就明知自己没希望的,即便是有些酸酸的感觉在心头,羡慕,孤寂,稍稍压下去也就不难受了。
“娘娘,奴婢……奴婢能不能在娘娘您这借宿一晚……”
按常理,李官女子这个请求应该跟兰贵人提才不会失了规矩。但兰贵人此刻的状态不寻常到骇人,她真不敢跟兰贵人开口,且逊嫔娘娘也比别的宫殿主位通情达理多了,即便不允,也断然不会跟她计较。
逊嫔明白兰贵人的性子,她对李氏点点头:“你就在寝殿的次间凑合一宿罢。”
“谢娘娘。”李氏感激地道了谢,又不敢越过兰贵人,小心地朝她道:“兰贵人,您也早些回东偏殿歇息罢。”
兰贵人听到话音,突然回过了神,向逊嫔娘娘道:“对了!西偏殿阴暗潮湿!皇上的龙体怎能歇在西偏殿呢!娘娘,这不成啊!”
“你去说?”逊嫔斥她道,“你若觉得不妥,你现在去西偏殿,去跟皇上提议!没人拦着你!”
兰贵人顿了顿,她自然是没这个胆量去说的,她当然是指望逊嫔这个主位去说啊,要不然要她这个主位有什么用?
兰贵人呐呐了一句:“嫔妾身份低微,皇上面前哪轮得到嫔妾说一字半句……”
“轮到轮不到,也没耽误你少说一句话,得了,本宫乏了,你回罢,李官女子留在本宫这歇息。”
兰贵人碰了个钉子,出了正殿,朝着西偏殿那边看了好久,才转回身。
都偏心,都偏心这个贱人!
颙琰走进西偏殿的门,还是他上回来时的那几盆绿植,生命力旺盛地在花盆里长着,全都没有一朵花瓣,妖里妖气的,都是他讨厌的物种。
罗汉床炕桌上的茶杯还余半杯茶水,颙琰嫌弃地一一扫过,是上次奉与他,苦得他差点吐出来的苦水,这房间里的味道竟都如此地熟悉讨厌,和她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模一样,半分香甜之气都无,混合着植物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简直是不入流,他心底想着,这样一个世俗女子,自己怎么竟还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念头冒出来,简直是荒谬。
进到偏殿里屋的稍间,绣玥被放到床榻上。她一沾着床,像鱼一样滑进了被子里,盖住了大半个身子。
常永贵跟在后面,看着这西偏殿的配置和皇上的脸色,他趋步上前,小心着道:“皇上,您真要歇在这里……”
颙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常永贵便躬身“嗻”一声,向门口伺候的小练子打了个眼色,小练子便带着几个御前伺候的太监上来一齐给皇上更衣。
季节交替的时候,这房间里更加阴暗潮湿,常永贵一边暗暗心疼着皇上的龙体,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呀。
颙琰换了寝衣,即刻便觉得房间内冷了。他余光瞥过,常永贵即刻躬着身子带奴才们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合上门在外守着。
这被子也是,不知道填充的什么东西,身下的褥子也是,翻身还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想起在养心殿就寝的时候,她就偏要枕着填满甜荞麦壳、苦荞麦壳的枕头,来回翻动也是这样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上去,枕着动了一下,延禧宫果然不出意外,也是这样的枕头。
绣玥朦朦胧胧间,似乎觉察出身侧有人,自己的床榻上怎会有人?她神志不清着,防着不测,还是硬撑着睁开眼睛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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