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里值守的费扬古与曹寅。
说也奇怪,仿佛从承乾宫出来的时候,一路上只有自己和皇上,并没见半个人跟着。他二人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竟然无从发觉。
那么刚刚的一切,他们究竟看到了多少?
想到这个,东珠面色发烫,仿佛红杏出墙的妇人被相公抓到把柄。
她原想就这样视而不见,赶紧错身而过。
可是,她又想着这些日子总不见费扬古当值,更多的是明珠和曹寅。
是不是因为皇上长时间逗留在承乾宫的原因,所以他刻意避开了?
那么今日又为何要出现呢?
于是,东珠直面走了过去:“皇上还在里面,可能还要等上一会儿,你们在这儿候着吧,本宫先回去了。”
“喳。”
两人答话皆是一样的简省,神情亦是一样的沉静。
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机会,或者他根本不愿意交谈,因为当东珠的目光从曹寅身上转向他的时候,他是那样淡定从容,那样视若不见。
苦涩。
像是被人按着脖子强灌了一大碗苦涩的药汤子,东珠终于不再伪装,她沉下脸任由眼泪在眼圈里打了个转转儿,随即堂而皇之地滑落下来。
那样晶莹的泪珠。
来得那样急促。
以至于一向木讷镇定的曹寅当场愣住,他甚至张口结舌:“娘……娘娘。”
然而,未等他说完,东珠已然跑了出去。
“你快跟上去看看,娘娘手上还有伤。”费扬古说道。
“怎么是我?”曹寅好生奇怪。
“不去,就算了。”费扬古如如不动,波澜不惊。
“真是个怪人。”曹寅还是不放心,于是追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却见故人如初见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与皇上又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是皇上下旨要为恪太妃辍朝三日,还命大内及宗室人等素服三日,不祭神。亲王以下,公主福晋以下,奉恩将军恭人以上,民公侯伯都统尚书骑都尉等皆要前去哭灵致丧?”太皇太后的声音里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那是愤怒到了极致才会有的失态。
“皇玛嬷以为不妥?”皇上仿佛有些纳闷,“孙儿只是依从太祖朝寿康太妃博尔济吉特氏之例,并未有逾越之处啊?”
“并未有逾越之处?”太皇太后越发愤怒,“寿康太妃那会子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这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再说,区区石氏能同博尔济吉特氏相比吗?”
皇上愣在当场,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太皇太后,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这还是那个曾经教导他要满蒙汉一体的开明太后吗?
“是有人撺掇着你这么办的吧?”太皇太后盯着皇上,“是昭妃的意思?”
皇上微微皱眉:“昭妃?她只是说恪太妃是汉人,是当年父皇满汉一体政策的标志,所以她死了,不宜草草入葬。但丧仪规格是朕与内务府和礼部一起定下的,不关昭妃的事。”
“不宜草草入葬?”太皇太后重重拍了一下炕桌,勃然大怒道,“果然不出哀家所料,果然是这个昭妃。哀家就知道,内宫不安,何以安朝堂,何以安天下!若没有她这句话,皇上怎么会去管恪妃的丧事,还弄得这样惊天动地。她只说了这一句不宜草率,你就让咱们满朝文武公侯伯爵去给她哭灵?皇上,你太让玛嬷失望了!”
皇上不知太皇太后为何突然动怒,他甚至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就是太皇太后以为自己受了昭妃的影响。
“玛嬷?”皇上刚要开口,太皇太后打断了他:“这些日子,皇上同昭妃的那些个行径,早就传到哀家的慈宁宫来了,可是哀家没去找皇上问询,因为哀家相信皇上是有分寸识大体的。内宫中有些越格的事情,哀家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你们年纪轻,如今又像粘了蜜似的,便不去干涉。可是却容不得你在朝堂之上,在国家大事上,有任何的疏忽闪失。”
皇上有些不服:“孙儿还在纳闷,皇玛嬷怎么今日劈头盖脸对孙儿就是一通儿训斥,原来是有人向皇玛嬷这儿来告刁状了。是皇后吗?朕怎么在国家大事上疏忽了?就算对恪太妃的丧仪规格高一些,那也是为了满汉一体,也是为了维护父皇的颜面。”
“你父皇的颜面?你父皇哪里还有颜面?”太皇太后又气又急,“自从他沾上了那个乌云珠,他就把咱们大清的颜面、祖宗的颜面、他自己个的颜面统统丢净了。”
“皇玛嬷。”少年天子怒从心起,不管是谁都不能这样侮辱他的父皇,他面红耳赤,“朕不想任何人在朕面前这样说父皇。”
“你不想听,但是却不能封住天下悠悠众口,或者咱们可以掩耳盗铃,可是天下人还是会一样想,一样说。”太皇太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仿佛要响彻长空,“你忘了你小时候是怎么一路哭着跑到玛嬷跟前的,你说你父皇只疼小四弟,根本无视你的存在,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皇上心里突然被刺痛了:“玛嬷何必提那些旧事。”
“旧事?”太皇太后仰天长笑,“马上就是眼前事了。玛嬷看着,你同那个昭妃,眼看就要走你父皇和乌云珠的老路。”
“皇玛嬷。”皇上涨红了脸,直视着太皇太后,仿佛十分惊怒,“昭妃是朕的弟媳吗?昭妃是汉人吗?昭妃是先与朕暗通款曲之后才入的宫吗?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昭妃甚至不是朕在秀女大挑中自己选的,昭妃恰恰是老祖宗您,指给孙儿的吧!朕宠她也好,爱她也罢,不正是应了您的意吗?可您为什么现在又反而这样逼朕?”
“你?”面对皇上一连串的反问,太皇太后怔在当场,她一句也不能相驳,看到皇上紧绷的面容与气愤的神情,还有那份同他父皇一样倔强的神情,太皇太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是太过紧张了吗?是心里太怕孙儿重蹈儿子的老路而精神过敏了吗?
今天对着孙儿说上这些话,或许真的是反应过度了。
激烈的争执过后,大殿里静得有些吓人。
慈宁宫的人都避得远远的,有谁敢留在近前听太皇太后与皇上的争吵。
但是,事不等人,苏麻斟酌再三,还是在这个争吵停止的间隙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刚刚噶布喇来了,看他面色万分焦急,说是索大人病危,想来向太皇太后讨个恩旨,请皇后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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