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正厅,跪地的恶徒,倒下的妄人,敞开的内卧门帘,静坐在地垂首如默的似玉公子,停尸一日早已凄凉的平常妇人。
在这般混乱中,早已吓傻了的林老太太闭着眼,不知为何只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念一句话。
多子多福,多福多寿,多.....
罗非白抬头,转头看向正厅屋外,过了薪炭泛红的院子瞧见远方凉山山峦脉线正托举着明月。
这一夜,颠倒缭乱,贪嗔恨恶,最终怨憎会、爱别离,但始终月色空灵。
—————
趁夜,江沉白在赵乡役家里找到了那件外衣,赵妻不知何事,家里孩子也的确多,但多在睡觉,江沉白看赵家二老面露忧虑,他便未与赵妻说明,只拉着赵父到边上言谈一会,后来村长来了,赵父蹲在地上许久没能起来,最后也只狠狠一拳头砸在地上,再站起,双膝颤抖。
“就当,以后没这个儿子了,我们家绝不喊冤。”
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个衙役其实已经不需要那件外衣作证了,但还是来了。
江沉白想起临行前罗非白的提醒,抬眼看他,淡淡道:“另一犯人已认罪自戕,之前也指认了他,他自己也已认罪,你们喊冤也只是徒增烦恼,若我是你,绝不会这么愚蠢,连累孩子。”
赵父心里一惊,似懂非懂:算是提醒他带着老妇跟媳妇孩子换一个地方住些时间?以避近期麻烦,免得让媳妇孩子受累.....其实也不算是这些官差担心他家上诉喊冤惹麻烦,本就是铁案,没得辩驳。
那就只为提醒了,毕竟孩子实在是小。
说完,江沉白拿着证物走了,村长拍了下那赵父肩头,很快跟了上来,问江沉白要不要考虑跟其他差大人去他那院子里住一晚。
江家....始终是晦气了一些。
江沉白婉拒了,只说来来去去徒增麻烦,而且他们还得看着尸体。
村长:“那罗公子呢?”
“他的事,你该去问他就是了,何故来问我,莫非她已拒了你?”
“自然是,罗公子也不愿意麻烦。”
“那你找我无用,我可做不得她的主。”
村长点点头,“那我倒是看出来了。”
江沉白:“......”
第15章 不孝
————
罗非白进了院子,正瞧见李二跟江河抱着被褥进了院子靠北既柴房对面的偏屋中。
被临时打扫出来的土炕也只是干净,别的可真是家徒四壁。
但还好没有那么脏污,不算埋汰。
罗非白瞧见了,把证物给了小书吏,再一起安置被褥,让年纪大的张叔早点选一个位置睡去,可累一整天了,老人家扛不住。
张叔回头问了外面的罗非白要先睡哪,后者进屋,手里提着背囊。
“我都可。”
“那老朽就选这边吧,年纪大了起得早,到时候免得惊扰你们这些小子。”
张叔选了最靠窗的位置,其他人也没争,江沉白不等李二这些人选,见罗非白没有挑的意思,就果断拍板让罗非白睡最靠里,其后是自己,李二,另一差役、小书吏与张叔。
“轮夜看守也按两个两个来,先你们两个,再是我跟李二,村长那边也安排了两个人,搭着,足够看管好犯人跟尸体了。”
都入夜了,累得很,主要还是办完大事,心头衰力,疲乏一下子涌上来,实不必为此争论商量耗费心神,其他人也没异议,接着江沉白客气请罗非白跟张叔早点休息。
几人出门到院子里,压低声音谈及证物的事,李二多嘴问何故去一趟赵家,左右那狗东西已经认罪。
小书吏:“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衙里那些人....虽然已经认罪,也签好了认罪书,但万一那些人硬要说咱们逼供,也是麻烦得很,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事,好歹有个证物能顶一下。”
李二恍然:“我还以为又是那姓罗的吩咐呢,这人邪性,也不知什么来头,派头大得很,惯会指使人。”
李二这人说好听点是中正不二,不会谄媚奉承,说难听点就是不分对象满嘴咧咧,其余俩人不爱听,说好歹是因为人家才破案的,又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还真得尊重些。
李二:“知道知道,我也谢着呢,就是纳闷她的来路.....不过这种读书人最麻烦了,刚刚还非要洗脸洗手,那江河披麻戴孝的还主动给她端来洗脚水。这也忒娇贵了....诶,沉白你干嘛去啊。”
那会江沉白去了赵家,也没见到,听李二这么说,便皱眉,“即便我不在,也知道是人家小辈感恩她帮忙破案,为亲娘洗刷冤情,如此恩重如山,端了洗脚水又算什么?你少说点话,不然被张叔得知,有得是你好果子吃。”
江沉白把李二管得服服帖帖,接着变去洗了脸跟手,也去后院打理了下身上的脏污。
其他人见状悻悻,只能跟上一起,不过小书吏倒是高兴的,他也爱干净,可受不了衙里一些差哥哥的埋汰汗味。
值夜轮后班的最为辛苦,因为得先睡,又得中途起来换人,睁眼到天亮,十分磨人,江沉白也算是照顾年纪小的另外两人,自己跟李二担着了。
进去的时候,窗户透了微白的月光,连烛火都不必了,屋内还浮着几分常年堆积杂物的朽气。
江李二人听见了张叔早已疲惫深沉睡去的细微呼吸声,倒是那罗非白连个男儿常见的呼噜声儿都没有,也不知睡了没。
李二被罗非白提点过别得罪姓罗的,也算小心翼翼上榻,而后一躺下就.....
谁家房梁塌了?
江沉白从小也算习惯,但刚坐上炕听到这巨大的呼噜声就心虚得很,活像是自己上房揭瓦踩塌了房子,迅速瞧向背卧的罗非白。
后者没动,他稍稍放松,浑身紧绷的气力也松懈下来,缓缓上榻,又仔细问了下自己跟李二身上有没有汗臭跟脚臭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