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之:“没,这老狗狡猾,生怕我越过他搭上关系,次次都不让我跟,但我也不是傻子,有次尾随,瞧见那人似乎是一个管家,虽然可以装扮过,但肯定是官宦人家的管家,处事气派就有点像,且架子很高,那柳老狗恭敬谄媚,端茶递水,嘴脸可是殷勤。”
“我还听到两人提到张信礼,那人问老狗:那信礼小子可安顿好了那人?若是安顿好了,切莫露出马脚,毕竟信温的刚死,不得闹出太大动静。”
“那会,的确是温县令刚死的时候。”
“后来我猜想他们突然决定下手毒杀温县令,很可能是这铁屠夫被发现了,为了避免败露,这才先下手为强。”
“真是歹毒啊,害死一些女人也就罢了,连县令都敢杀,区区一个变态跟小民....”
不是人人都是张翼之,但人人都可以是张大锤。
反口咬人的嘴脸如此相似,巴不得把张信礼两人彻底咬死。
罗非白观察着张信礼的表情,发现这人在张翼之羞辱其为小民的时候,脸颊肌肉总有些许抽动,拳头紧握。
显然对此很在意。
她心里明了此人心性,倒也不算惊讶,等张翼之说无可说,罗非白放下茶杯,搁在边上,问:“两位还是不说吗?”
张信礼嘲讽一笑。
罗非白:“很好,那就别怪本官了。”
她一抬手,吩咐李二:“把东西拿来。”
估计是单独吩咐李二去办的,张叔跟江沉白等人也不知道李二拿出来的袋子里到底有什么。
是足以威逼这几个犯人的铁证吗?
还是一些让人痛苦非常的特殊刑具呢?
众人都兴奋了,也分外紧张。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连铁屠夫跟张信礼都嘴角微抽。
这人,从黑袋子里掏出了一大把瓜子。
哗啦啦放在桌子上。
在黑暗的烛光下越显得葱白细致的手指捻着一枚瓜子磕,一边磕,一边说:“本官其实一直好奇一件事。”
瞟过那些瓜子,张信礼继续嘲笑,似乎不搭茬。
罗非白:“到底是为至亲而痛的痛厉害,还是为自尊而痛的痛更厉害。”
说罢,她转头吩咐江沉白,“明日,对外公示他伙同铁屠夫灭门张荣一家,且毒杀温县令,当然,铁屠夫的身份也说一下,再以继续深入调查为由要求相关亲属不得离开阜城。”
张信礼先是一怔,后想想到一旦这些事情暴露,自家母亲跟妹妹一定会生不如死,而且很可能会步入某些相似且惨烈的下场。
他太懂得这偌大的阜城到底有多少恶徒跟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血脉喷张,牙呲欲裂。
“罗非白,你不会,你一定不会,也不能!她们是无辜的!你既能保护陈阿宝她们这样的女子,尚有怜悯之心,为何要如此对待她们?这算什么圣人读书之道!算什么一方县令!”
罗非白磕着瓜子,不置可否,继续道:“再把他的那些同窗跟往日老师都叫来看望一下。”
张信礼如遭雷击,整个都呆住了,而后眼睛都血红了,喘着粗气。
众人大为惊疑——这人如此表现,显然后面遭遇会比前面更让他恐惧。
但仔细一想,他们又恍然了。
罗大人刚刚提及的疑问,此刻有了答案。
罗非白磕了一会瓜子,端起杯子靠背了椅子,似是闲散从容,喝着水,面目半隐入黑暗,又有一半在烛光照映中,于是瞧见她嘴角含笑,却不见其眉眼光辉,只听到斯文沉稳的声调。
“是人都有多张嘴脸,最了解你的,永远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
“本官也不例外。”
“所以为了破案,为了名声,本官到底有多下作,也只有你们这五人才能领会到呢。”
“答案如何,为什么不一赌呢?”
“反正再怎么样,输的人也不会是本官。”
她在笑,凉薄又残忍。
江沉白等人忽然体会到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心术跟官场手段。
虐身,诛心,阎罗道。
张作谷早就崩溃了,哭着求饶,又求张信礼,一边承认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无能,没能让儿子读书,让他.....
张信礼听了吗?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对于张信礼而言,他这些年一直反复想着:那日太阳很烈,他很累,浑身皮肉都仿佛被炙烤,光脚踩踏在土地上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陷入在泥沼中,原本柔软的草叶都像是镰刀一样剐蹭着被晒伤的皮肤。
但,当时哪怕他是麻木的,疼痛的,也是心甘的,因为有些事他不做,就得父母妹妹来做,他舍不得。
可是那些同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