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老头儿其实还欠纪老头一条命,但他家里有几个孙子还嗷嗷待哺,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他家儿媳甚至用锄头来赶他们走。
纪盛先是不吭声,然后把纪煦潮放在一边,把他放好了,确定等会发现的事涉及不到他这块地方,他捡了根棍子,面无表情地向着这家人走去了。
那时他身上的那身气势,亡命之徒看了也害怕。
那家人被他吓住,扔了几个玉米砸在了他身上,这家的儿子跟着老婆齐齐朝他们骂:“滚,滚,赏了你几个吃的了,不欠你们家什么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纪盛冷冰冰的眼睛一一横扫过去,所扫到之处全部齐齐噤声。
纪盛弯下腰,捡起那几个玉米,揣到兜里,随后谁也不看,走到纪煦潮身边,蹲下身,让纪煦潮爬上他的背。
纪煦潮迅速爬上去,那速度完全看不出他有两天没吃东西了,纪盛背着他走,他还扭过身,握起小拳头,满脸杀气对着那家欺负纪盛的人家吼:“打死你们,我以后要打死你们……”
他小,但长得特别的好看,只是那双大得满是黑的眼睛里这个进修透露着凶煞的杀气,他这话听到人的耳朵里,这眼神看在周围人的眼睛里,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完全不敢把他当一个单纯孩童看。
到了家,小霸王纪煦潮从纪盛身上一骨碌地站到地上,跑去烧热水。
纪盛的鞋子在雪地里走了半天,现在里面已经全是雪了,露在鞋子外的脚踝已经冻得发紫。
等纪盛哆嗦着手把玉米粒剥下,放到一个大号的铁盆里,这时纪煦潮已经烧好水了。
他们家的灶火用的是柴,先前在烧水的时候纪煦潮已经弄得满脸都是灰,他用袖子随便擦了一下,抽了抽盘子,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水,把水倒到一个桶里,小手提着桶颤颤巍巍走到一旁的短凳边,大叫道:“纪盛,纪盛,爸爸,你过来……”
纪盛走过去,把他抱到腿上,纪煦潮挣扎,“放我下去,我给你脱鞋。”
“我自己知道会脱。”纪盛到他抱到紧紧的,因瘦显得尤为过长的长腿随便一甩,就把那双破鞋甩了出去,把脚放到热水里,吁了一口长气。
就算如此,少年过于瘦削的脸上,还是有着过于冷峻的神情。
纪煦潮眼睛往桶里瞄了瞄,问:“你疼不?”
他脚上已经冻出冻疮了,疼得很,他爸爸把他的两双袜子早上都给他穿上了,脚现在肯定冻死了。
“不疼。”纪盛抱着他,闭着眼睛。
他这几天晚上都没睡,闭着眼睛也只是想去哪里弄吃的。
不能冬天还没过,小家伙没冻死,就先给饿死了。
“你穿一双呗……”纪煦潮不死心,早上纪盛非要给他穿两双时,他已经拼命抗议过了,最后被纪盛打了一屁股才老实,但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他还是想跟他爸爸讲讲理。
“少噜嗦。”纪盛摸摸他的肚子,扁得凹进去了,他手搭在纪煦潮陷进去了的肚子上,沉默着。
“诶……”纪煦潮见没法讲理,唉声叹气,随即把两手放到纪盛脖子处取暖。
突然被冰了一下,纪盛也没躲,还伸手把他的手放到了胸前,让他塞进去一点,好用那点体温把那双小冰手给弄暖点。
“你放心,他们欺负我们,我以后会欺负回去的。”纪煦潮已经懂得太多,尽管他有着童稚的脸,但早就明白在这个世上,他就只有一个纪盛对他好了。
在路上,纪煦潮这样的话说过太多回了,纪盛听了照旧模糊地笑,又抱紧了点他,脑海里其它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明天去哪弄吃的。
晚上的玉米粥纪煦潮吃得香喷喷的,他吃了一半,纪盛也吃了一半。
两个人吃完就裹到棉被里,纪煦潮照例爬他身上用手摸了摸他衣服底下的排骨,摸完惊奇地喊,“爸爸,你又瘦了一点。”
纪盛笑,把他抱到身上压着自己,说:“你也是。”
吃完,纪煦潮摸着纪盛的脸,跟纪盛说:“爸爸,如果没吃的,你还是先饿死我吧,我没事,我去底下陪我们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他们去,他们肯定会把好吃的都留给我,我不会再饿死了的。”
纪盛把他的头塞到自己怀里,抽了他的头两下,骂道:“乱说什么?老子能饿死你吗?”
纪煦潮在他怀里挣扎,意图出来再次说明他不怕死,可他的头被纪盛死死压住,头一刻也抬不起来。
而黑夜里,纪盛死死地抱住纪煦潮,眼边滑过一滴冰冷的水滴,嘴里冷然地陈述着说道:“少乱放屁,我饿不死你,谁都饿不死你,你是我儿子,现在饿不死你,以后也不会,等过几年,我还会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再多的狠话他没有说出来,他也没把纪煦潮松开让他抬起头来看他的脸,因为他不想让怀里的小孩看到他脸上的阴狠,还有眼泪。
为了活下去,纪盛想,他什么都干得出。
真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那年冬天,纪盛去一个医院的太平间背了一个冬天的尸体,他们总算把最难的时节熬了过去。
历史一直是往前走的,或好或坏,或坏或好,但它一直在往前马不停蹄地行驶。
盘古新年7年,新的领导人上台,旧盘古的势力被清算,很多事情得到了正确的对待,纪盛家的房子居然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