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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沅微笑着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时,已经将近半夜12点了。
他揉着太阳穴,指挥女佣把一楼打扫干净,便准备去厨房喝点醒酒汤醒醒酒。
他酒量不是很好,刚招待了这许多人,完全是强撑着。
现在没有人了,才觉得酒意上头,熏得人脑子发懵。他步伐有些不稳,推开厨房的门,见有人在里面,看背影是苏沥,便脱口而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苏沥转过头,他手里拿着一杯牛奶,见苏沅面色如常,但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像是喝醉了,“睡不着,喝点牛奶助眠。”
“嗯。”苏沅往前走了一步。
苏沥让开位置,仰头喝着牛奶,余光瞥着他。
苏沅喝醉后和平常不大一样。苏沅长相张扬而漂亮,平日里看人时总是多情,偏偏对上苏沥时就变得冷漠。
原来的苏沥看到苏沅眼睛里的冷漠,便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自己的生命是偷来的,如今的一切也是偷来的。
在“苏沥”的记忆里,刚来到苏家的第一天对他而言印象最深。
那时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没从悲痛里反应过来,就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破门而入,开着一辆又大又宽敞的车接到了苏家。
大夏天日头很毒,车里却冷到让人牙齿打颤。车停下,车门打开,一股热潮扑面而来,身上瞬间变得黏糊糊的。
苏沥穿着蓝色的人字拖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一步不敢迈。
楼梯上坐着两个小孩,是年少的苏沅和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刚巧那十来岁的男孩笑着抬头,就这样与门口的苏沥目光相撞,男孩眼睛里盈满的笑意瞬间如潮水退去。
他压着嘴角,浓重的不满挂在脸上,从楼梯上站起来,从上到下打量着苏沥。
穿着精致的小少爷和流浪在外的私生子。
他们二人的那一眼对视,仿佛电影上的慢镜头,短短几秒,却在日后的每一天横亘在苏沥的心头。
苏沥还小,不明白苏沅眼里的厌恶,只是自觉的不敢同他说话。直到他慢慢长大后才发现,那眼神是不屑,是鄙夷,是毫不加掩饰的嫌恶。
“在想什么?”苏沅突然探头过来,指着空了的玻璃杯,“你已经举了很久。”
苏沥从记忆里回过神,看着苏沅此时只有疑惑的眼睛,“没什么。”说着转身把玻璃杯放到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清洗。
“你一直这样。”苏沅的声音带着醉酒的懒惫,他斜靠在冰箱旁,手中端着喝了一口的醒酒汤,眼睛似乎是聚焦不了,明明看着苏沥,又像不在看他,“问你什么都不愿意说。”
苏沥低敛着眉眼,将杯子上的水珠擦拭干净,随手打开柜门放了进去。
“我说了,你们会在意吗?”苏沥转过身,想到记忆里那个一直被安排,无法反抗的弱小的男孩。
没有人问过他,愿意不愿意。
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只能接受安排。
“你以前问我的问题,我都回答过,”苏沥抬眼,“你忘了么,你说家丑不可外扬。”
苏沅沉默了一瞬,他一点不像是喝醉的人,仿佛陷入了沉思,苏沥以为他没话说了,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在经过苏沅身旁时,手腕突然被握住。
“苏舟已经被爸爸惩罚了。”苏沅把碗放到桌上,揉着太阳穴,“他是不是告诉你,他被送去国外读书了?他并没有出国,不过被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爸爸也知道?”苏沥惊讶地抬头,他没去管苏舟怎么样,心里的不安几乎要喷涌出来,他呼吸快了几秒,声音竟有些颤,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你们都知道?”
“是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父亲。”
“那你呢?”苏沥,“你都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苏沅笑了一下,松开了手,眼帘垂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苏沥竟然觉得此刻的苏沅就像是一个年长的长辈,在包容地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苏沥,我现在醉了,但是我很清醒。”
“我清醒地醉着,也像糊涂地活着。”
是清醒还是糊涂,是醉着活,还是醒着醉?
苏沥手脚发凉,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苏沅是如此聪明而又危险的人。
他就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看着,不声张不宣扬,在不知不觉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今晚的对话就像是一场缥缈的梦。自从这次谈话后,他时常被苏沅的眼神惊醒,那眼神像是看透了一切,要把苏沥所有的不堪都血淋淋地呈现出来。
夜晚下了很大的雨,雨声原本是助眠的白噪音,苏沥却被雨声吵的睡不着,早晨挂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餐桌上,发现只有苏晴一个人在。
“其他人呢?”苏沥随口问着,拉开椅子坐在苏晴旁边。
“先生一晚上没有回来,大少爷今天一早就走了。”
“苏沅走了?”苏沥掀开眼
', ' ')('皮,有些惊讶。
女佣回道:“是的,大少爷天一亮就走了,好像是那边的剧组在催人。”
苏柏渊的病好了,苏沅自然不用再帮他处理事务,也就不会再留在本家了。
苏沥若有所思地吃着鸡蛋,想到苏沅不到21岁,却在大学期间一意孤行退学去当了演员……
苏沅这样的人真的会放弃学习的机会去当一个戏子吗?
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
苏沥的转校手续全部完成,赵昱开着车送他去上学。
赵昱对他很是恭敬,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着伞,自己却淋在雨里。苏沥把伞接过来,将书包背好,仰起头,“你回去吧,放学再来接我。”
苏柏渊让手底下的一些人给赵昱做了一些特殊训练,想要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一定的能力,可以保护苏沥的安全。
那帮人的特殊训练给赵昱脸上添了不少彩,衣服包住的地方更是成片的青青紫紫。
苏沥知道,但他没有关心过,也没有问过。他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其他更多的心思,他一点也生不出来。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侵犯过他的人,苏沥最大的仁慈就是不杀他,其他再多的便不会再有了。
“是。”赵昱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旧很瘦,脸上却明显多了点肉,被雨水打湿的黑色衣服贴着薄薄的肌肉,他顺从地低下头,发梢的水滴一连串往下掉。
苏沥转身离开。
校门口一群老师打着伞翘首以盼。
他像是万人手里的明珠,被捧在手心。
赵昱微微抬头,看着苏沥消瘦而笔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乖孩子。”副校长拉过苏沥的手腕,边走边笑着说,“你手边这个是你以后的班主任李老师,有问题直接找他。”
李德善笑眯眯的,“什么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苏沥侧头向他点点头,“谢谢老师。”
“说什么谢谢,这都是老师的职责。”
“这是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张老师。”
“张老师好。”
“这是……”
“老师好。”
……
苏沥一路被人簇拥着来到教学楼。正是下课的点,学生们闹哄哄的一片,正闹的开心,结果看到黑压压一群领导来了,都噤若寒蝉。
偌大的教学楼,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全都看向苏沥。
苏沥微微不自在。
老师还在他身旁滔滔不绝,亲自把他领到了班级门口,直到上课铃响,领导们才把苏沥放进去。
班主任李德善变脸似的,一脸严肃地走上讲台,轻咳两声,“今天我们班新来了一名转校生,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稀稀拉拉响起一片掌声。
李德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再说什么,苏沥迈步走进来了,“大家好,我是苏沥。”
“来来来。”李德善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看看想坐哪个位置。”
苏沥眼睛在教室转了一圈,只看见了一个空位,他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置,“那儿吧。”
李德善看过去,委婉地凑近苏沥耳边小声地说:“那儿坐着的人,不好相处,你再挑个位置。”
“没事的。”苏沥抬脚走到最后一排,把书包放到桌子上,“这里就可以。”
李德善便不再多说什么,最后说了两句好好学习的话,就离开了。
苏沥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右边最后一排的男生趴在桌子上叫了他两声,苏沥一边掏书一边微微侧过身子。
“喂,你真的要坐这吗?”那男生压低声音,听不出是好心还是玩笑话,“老韩最讨厌别人挨着他碍他眼了,我劝你还是找老李头去换个座位。”
苏沥再次抬眼,在教室环视了一圈。没有空位,他申请换座位,那肯定会多出来一个人不得不跟他说的老韩一起。
“不麻烦了,谢谢。”苏沥垂下眼睛,拿出纸笔,任由那男生再说什么也不回应了。
韩怀明就在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进入,径直走到苏沥的旁边。
苏沥从窗户的反光看到有人,扭头与对方对视。
韩怀明微微挑眉,对于自己突然多了个同桌感到讶异,他把手里的书本放到桌子上,拉开板凳坐下去。
“新来的?”韩怀明从桌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开了包装袋,塞进自己嘴里。
苏沥点点头:“苏沥,以后多关照。”
韩怀明的腮帮子被棒棒糖鼓出一个包,他侧头凑近了苏沥,露出了校服下锁骨处的一个黑色蝴蝶纹身。
“好说好说。”韩怀明伸出大手,毫不见外地拍了拍苏沥的肩膀,“以后大哥罩你。”
苏沥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韩怀明把手收回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
苏沥和新同桌相处的还算愉快。
', ' ')('只不过因为座位有点小小的摩擦,很快就解决了。
韩怀明一个人坐惯了,总是时不时地把桌上的书推到苏沥那边去,导致苏沥的位置越来越小。
某天苏沥告诉了他,韩怀明正和他的小弟们商量下午逃课去哪玩,随口应了句,后面就忘的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面上堆满了书。
“靠。”他骂了一句。
然后看着他唯一的同桌,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冷声道:“谁扔我这的?”
苏沥表情困困地说:“这是你的书。”
韩怀明露出质疑的表情,不信邪地拿了一本翻了翻,发现这真是自己的书,于是一股脑全部塞进了桌兜,塞不进去的找了个纸箱子扔了进去,推到后面了。
苏沥看着干净宽敞的桌面,拿出趴趴枕舒舒服服地趴桌子上睡觉了。
转学后,宋知渡没有找他。
他换了新手机号,又因为苏柏渊的原因,楚扬也找不到他,苏沥难得过了段很平静的校园生活。
他白天在教室上课,晚上和苏柏渊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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