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淳熙帝薨逝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注定对立,毕竟皇位只有一个,对另一个人来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赵麒也并不指望她的回答,又笑了一声:“哦对了,暗道么,的确是被发现了,”他瞧着她因这一句而骤然明亮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声:“阿词,要不要随朕去看一出好戏?”
“再欢喜也不迟。”
......
赵麒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只是通知她,他带着清词从后门出了院子,上了一架灰扑扑的马车。
白日里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夜风清凉,掀起车帘,如水波微漾。
马车不到一刻钟便停了下来,入目是一角朴素的木门。
赵麒推门而入,这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有古树奇石,曲水清溪,只清词忽然感到莫名的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赵麒如到了自己家的院子一般,带着她穿过曲折游廊,进了间似是书房的屋子。
他在书架上按了几下,书架便挪移开来,露出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
赵麒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发疼:“随朕下去。”
随着两人往下走,身后的书架悄无声息地阖上,甬道里顿时黑黝黝的一片,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清词不知赵麒带她来这里作甚么,她趁着黑暗,用另一只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了手心里。
又走了一段,眼前霍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硕大的水晶玻璃,晶莹透明,人在这里,便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一眼,清词的呼吸便停滞了,因她从外面纷乱的对战中,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可却不是往日清冷矜贵的他。
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她不懂武功,亦不懂打斗,可场中胜负已然分明,那灰衣蒙面如鬼魅般迅疾的十几条人影,出手,快,准,狠,与战场制敌的功夫截然不同,只是为了杀人,他们游走在场上,萧珩身边的亲卫,虽都是在战场上可以一当十的佼佼者,但对上这样凌厉的杀招,和高明许多的身手,明显不敌。
护着萧珩的人不断倒下,一个灰衣人抬手,暗芒闪烁,清词瞳孔一缩,便见暗芒朝着萧珩的后背而去,顿时那玄衣上,绽开一朵蓬勃的血花,萧珩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剑如雪花点点,将那个灰衣人刺了个对穿,自己亦是吐了口血。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一个护卫被灰衣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暗红的血液飞洒在沉默的夜色里,而那灰衣人的手掌又将落在萧珩背上......
清词的脸霎时没了血色,尖叫了一声:“不要”,这一刻,掌风似落在了她身上,令她痛不欲生。
赵麒好整以暇地坐下,拍了拍手:“精彩!今日才亲见萧世子身手,果然悍勇无匹,只可惜,寡不敌众。”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萧珩身形一闪,避开了这一掌。
清词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场上依然险象环生,尤其是在萧珩已受了伤的情形下。
“说起来,萧珩还真是对你情意颇深,还真叫他寻着了暗道,才中了我的埋伏。”他摇头叹息:“果然,情能误人。”
“这可是江湖上顶尖杀手组织“影阁”麾下排名前三十的顶尖杀手,也配得上萧少将军了。”
“阿词,亲眼见着自己的爱人,因自己死于眼前,是什么感受?”他问得残忍而温柔。
“影阁?”
清词一愣,随她心中升起滔天恨意,因彼时她在龙泉寺时,便听赵剑说过,萧珩身负重伤是因受了影阁的追杀,原来那一场便是赵麒所为。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厅,只有一桌一椅,此刻赵麒坐在桌旁,清词猛地将他拽起:“让开!”便抢过椅子去撞那水晶玻璃,一下一下,声响沉闷,那水晶玻璃坚固至极,未有丝毫裂缝,她想了想,用手中的发簪戳水晶玻璃的表面,但无论怎么戳,这块硕大的水晶依然平滑入境,没有丝毫伤痕。
“没用的。”赵麒懒懒道,“这是南越进贡的琉璃壁,据说坚硬度可与钢铁相媲美,等闲的刀剑都戳不透。”
“阿词要不要与朕赌一把,赌萧珩再能坚持几刻?”
清词徒然松手,却见萧珩此时硬生生受了一掌,后退几步,又喷出一口血,她心猛抽了一下,转头问:“你可以令他们停下的,是不是?”
“阿词,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赵麒轻笑了一声。
清词毫不犹豫跪了下来:“王爷,您不能杀他。”她哀声求道:“敌一人易,敌万人难。如今北戎尚在虎视眈眈,有萧珩在,他们方不敢进犯大周一步。”
“天下是你赵家的天下,无论谁为君,都需要有人去守卫北境,求王爷,他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应死在争权夺利的阴谋里。”
“求王爷令他们住手,您有法子的......”她一边恳求,目光却一瞬不瞬看着外面,泪珠滚滚而落。
“天下与我何干?”赵麒撩了她一眼,“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若今日易地而处,萧珩能放过我么?”
“反正朕迟早要死在赵恂手里,”他手落在清词脸颊,为她拭泪,语气轻柔,盯着她的目光却是疯狂而暴戾:“有阿词在身旁,有萧珩陪葬,勉勉强强配得上朕罢。”
“不,不能!”清词摇头,心中焦急如焚,萧珩身边的人不停地倒下,却迟迟未有援军,每耽搁一分,生机便少一分。
“放了萧珩,”她决然咬唇,“我陪着你,同生共死。”
赵麒的眼神肆意而轻佻地从她脖颈落在锁骨上,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了句:“血光剑影,美人如玉,正是良辰佳时。”
清词怔了一怔,顿觉彻骨冰凉,她明白了赵麒的意思,却仍不敢置信,颤声问:“你是要在这里?”
她不明白,含章殿里,哪怕今日白天,赵麒若是要她,她并不能抵挡,但为什么之前并没有.....却偏偏是此时此刻?
赵麒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到了地上,又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扣,含着笑意道:“朕喜欢心甘情愿,若不然,总少了那么几分趣味,且,”
“今日氛围正好。”
血色,杀意,娇柔美人......
这一生,从未有人这样侮辱过她,她亦从未遇到赵麒这样的疯子。
清词眸中泪光晶莹,再看一眼萧珩,却见他身旁已无人保护,一刀堪堪砍在他的肩上,他倒在了地上,她的呼吸和心跳亦停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