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终于睁开眼睛,悠悠重复了一遍:“富贵险中求啊,徒弟。”
单超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哑口无言。
“权柄不论在谁手上都是权柄,只要它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争抢它,追逐它,为了它六亲不认,为了它无所不为……你知道比为争权夺利而赌上性命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单超不答言。
“是连坐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谢云说。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单超的胸膛,月光下那指尖泛出玉石般的青白。
“——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你都非常幸运,不用奋斗几十年就能直接坐到这张赌桌上。但记住,你真正幸运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就能轻轻松松地从这张桌子上走下去。”
谢云从玉栏上下来,大概是酒意上头,脚尖接触地面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被单超抬手一把扶住了。
谢云挣脱开来,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向后堂走去——那是他在清凉殿休息起居的地方。
单超动了动,看样子想跟上去但又忍住了。
他直勾勾盯着谢云的背影走向长廊尽头,随即打开房门,跨过门槛——就在这时他膝盖一软,但还没倒下去,电光石火间只觉身后风声呼啸,被人稳稳一抱!
是单超于千钧一发之际掠过长廊,打横接住了他!
刹那间单超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硬的,肌肉紧绷跟岩石一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语无伦次道:“你喝多了,我就说……”
紧接着他不敢低头看谢云的表情,就顺势把谢云半扶半抱着进了屋,扶到床上。
那一刻他思维是如此混乱,以至于都不记得从门槛到床榻是多长距离,满脑子都是从掌心和怀抱里传来的触感,就像全身上下涌过了无数细微酥麻的电流。之后他下意识退后数步,把着长剑,直愣愣站在了门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悄无人声,一层层华美的床幔后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谢云睡着了。
单超上前一步,迟疑半晌,又上前一步。
他的步伐从没像现在这样仓促又踌躇过,仿佛一边被前方莫名的邪恶所深深吸引,另一方面又竭力抵抗,挣扎后退,以至于狼狈不堪。
数月前长安月夜下,那个从车帘缝隙中投来一瞥的禁军统领,和现在重重床幔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呼吸声,在单超眼前交织变幻,最终化作一张放荡轻佻又高高在上的脸。
——那张脸有着世人难及的俊美,也透着难以想象的恶意。
“和尚,”他揶揄地说,“看来你我之间,该是孽缘。”
单超半跪在床榻边,轻轻握住谢云垂下的手,着魔般注视着那淡红色的薄唇。
“师父……”他低声道。
这充满禁忌和罪恶的字眼光是说出来,就带着无穷的吸引力。
“你亲我一下,我就……”
我就陪你坐在这张赌桌上。
我就愿意为你做尽一切事情。
单超颤栗地俯下身,嘴唇寸寸接近,但就在即将贴合的时候又硬生生顿住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霍然起身,强迫自己退后一步转过头。
不能往后看。
不能。
单超大步走出屋子,合拢房门时因为颤抖得太厉害差点夹到手指,但他甚至没注意到,急匆匆穿过长廊,脚步凌乱踉跄,奔下台阶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犹如败军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