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官差放眼一扫,只觉这屋子里头香得扑鼻,案旁的几个眉眼柔和,瞧起来又都像是地道的盛国人。
他一抬手,示意身后几个人进去搜,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老鸨子身上,官僚派头十足,皮笑肉不笑。
“妈妈你也晓得,眼下再过几日是个什么重要日子,搜一搜,咱好往上头交差,你也安心不是。”
几个随行的官差进去掀了帐子,转了屏风,又搜了几个藏人的地儿回来附耳禀报。
“大人,除了里头躺着个昏睡的丫头,就没有旁人了。”
差头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嗯了一声,转身去搜了下一间,嘴里头骂骂咧咧,没几句好话。
“狗娘养的外金人,非折腾兄弟们这一趟,没油水还得罪人,娘的。”
老鸨子拈着帕子抚了抚胸口,安抚了几句,又同明月叮嘱好生伺候着几位爷,赔了赔笑,才又赶忙追着官兵去,以免冲撞了其他客人。
白诺探身出去望了望,见廊上皆是骂声一片,才又缩回头关上门。
“走了走了。”
房中紧绷着的两人才松了口气,明月松了攥着纱袖的手,只觉掌心津汗涟涟,腻乎得厉害,忙胡乱拿帕子擦了几下,俯身朝着傅椋和兰絮道谢。
那位自称是外金三王子的青年也面露感激,没了杀意傍身的他松懈下来,有些腼腆之色。
他坐在那里,竟像只憨厚老实的大狗似的,不免叫人起了去摸摸头的心思,让傅椋不由自主想起养在宫中的‘狮子’。
倒也不是真的猛兽的那种,不过是那条害她崴了脚,又阴差阳错将她救下的狗大将。
自从前些日子被接进宫中后,皮毛叫连日的好食喂养得油光水亮不说,连带着同傅椋也亲近了不少。
“你很棒的。”青年朝傅椋伸来手,有些不好意思,“非常感谢你,我的友人曾经和我讲过,在你们盛朝是不是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傅椋:?
兰絮:?
明月:?
春梅:?
白诺:……等等,这话怎么听起来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
作者有话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出自《荀子.哀公》
第35章
以身相许的这句话,傅娘娘曾在无数讲江湖爱情的话本子中见过。
大都是些初入江湖的小女侠,又或是闺中小姐在涉险后,得声名鼎鼎的侠士路过拔刀相助。
暗中互生了一番情愫之后,红着脸面,欲语还休地拿出来讲一讲。
成为一桩江湖眷侣,流传甚久的美谈。
哦,当然了,侠士必然是要俊美的那一种。
彼时,还未被穆商言八抬大轿抬去宫中做皇后的傅椋,就做过这样子的梦,甚至还仔细琢磨过讲这句话的最好时机。
譬如一定要将身世讲得惨一点,她幼年时叫人牙子拐去的那桩事,恰好可以详细说一说,博取几分同情。
又譬如,一定要将娇滴滴和受得了苦的这两种性子端平,既能令人心生怜爱又能留下十足的深刻印象。
当然还有最后一点,身份得瞒一瞒,毕竟那些个江湖侠士大都不喜欢同官家人打交道。
她那时在脑中已然演练了许久,只盼着哪一日能圆一圆梦。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讲得当真有理。
不过转眼岁月,她的美梦就被穆商言那厮一指头给戳破了去。
就像戳幼年时拿竹管吹出来的皂角泡泡,噗呲一声就炸裂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在日阳中散去的些许晶莹落在衣襟上,留下那一点清香。
如今再听到有人冲她讲这句话,傅椋以为自己会激动一番,但实际上除了几分好笑和诧异,倒是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过了那做梦年岁,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然是他□□,当然最重要的……
眼下她既不是个需要人来救的,也不是个娇俏姑娘的打扮,更没有龙阳之好。
她气定神闲地对着那说要以身相许的青年笑了笑,吃了口茶,语重心长问道:“你可是救过你的那位友人?”
青年一愣,没明白傅椋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问,但还是点了下头,“救过的。”
“哦,你可能是不晓得,在我们大盛,这句话是不能随便乱讲的,尤其还是对着一个同你一般的男人,若是你的友人没同你讲,那想来,她该是想对你以身相许的。”
傅椋脸面上挂起了然的笑意,自觉是做好事提点了一番姻缘,周旁的几人至此也接连松了口气。
也是,一个外邦人,会讲盛国话就很了不起了,这些书中流传古语什么的,误解也是常态。
“不能同男人讲?”青年的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可是,我的友人就是男人。”
众人:……
傅椋一僵,端茶的手顿了顿,对上这位外邦友人疑惑的眼神,她没好意思讲,他的友人极其可能是馋他的身子,男人同男人间也未必不能在一起。
她初时刚看戏本子的那会儿,是来者不拒的。
也许是差使出去买本子的丫头没曾仔细挑拣,送来的戏本子里,竟也混杂了几本讲这样故事的。
虽然确实惊世骇俗了些许,却也不得不讲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傅椋忽然就记起,好似是在哪里听谁说过,讲男人同男人在一起是恶心的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