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是不是天道报应,宫中有后妃,争宠不满于此,竟买通了人,在梁呤往日饮用的安胎药中放了其他药物,以致她早产,差些就一尸两命。
不过好在穆商言那厮着实命硬得很,又或是梁呤当年身子骨确实好,倒也没让这唯一的子嗣落得个先天体弱,只是累及往后她再难受孕,身子也落下了病根。
凭心而言,虽私下议论逝世长辈为大不敬,但傅椋对于父皇的这些所作所为着实很有异议,倘若穆商言当真如此为之,她必是会心生寒凉。
傅椋面色有些复杂,又迟迟没开口,梁呤心下猜测是小女子又乱想了些什么,倒也觉好笑。
其实对于傅椋,梁呤倒不仅仅只因她同穆商言间有青梅竹马,相携相伴的情谊,而是她晓得,这个孩子心底善恶有度,是真正能当得起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人。
同时,也是她家混小子甘愿带上的一道,名为‘道义’的枷锁。
旁人不了解,但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玩意儿,梁呤又如何不知。
穆商言幼时就同平常孩子有些不大一样,他似乎缺了一些同理之心,行事仅凭自己喜恶,全然不顾及他人的下场和死活。
尤其当年初为他寻伴读之时,只因一句错言,他便将那孩子罚跪直至晕厥,且逐出宫门,永不得再踏进一步。
是以他虽为太子,但梁呤和穆泽琰都知,这孩子必然不是个当明君的料,后来直到遇见傅椋,梁呤才讶然于他的变化。
她也曾试探着问过,犹记那时的小少年挺直腰杆,手握长笔,一举一动间已然有了未来之君的风范,他双眸明亮,里头装着认真。
“阿椋说,她欢喜知是非,懂大义的人,儿臣必然是要做那样的人的。”
梁呤无法想象,倘若有一日里,傅椋当真想要离开她那小混账的儿子,她的儿子究竟会做出怎样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穆商言是先傅椋才能见得大盛,傅椋道他,大盛需要明君,穆商言便愿意去做那个明君,先大盛而后傅椋,但这仅仅是因为,傅椋如此讲。
所以这笔糊涂账,她一定是要帮着掰扯清楚的。
这一切傅椋全然不知,她正琢磨着,尚且不知该如何回太后的这番话。
实话实说罢,怕太后母后伤心,可要再骗她,又不知该寻个什么样的措辞,宽慰罢,事情都成这样了,还宽慰个什么。
傅椋不晓得太后母后是怎么想的,但若放在她身上,往后她的混账儿子要是告诉她,他将人拐骗着来结姻,傅椋怕是能直接掰断桌子腿,揍他个鼻青眼肿,保管着他爹也认不出来。
她还没怎么仔细琢磨戳来,就听太后母后又开口,言语中只有愧疚并无责怪。
“这事千错万错,都是那混小子的错,你若当真觉得皇后这个位置对你束缚太多,条条框框使你不自在了,便来同我说,我来给你做这个主,只是不知小阿椋现下一里可有了心上人?”
说这段话时,梁呤一直暗中打量着傅椋的神情。
傅椋想着,这大抵就像是自家儿子欺骗了什么无辜少女的感情,做娘的当于心不忍,自在准备教训儿子之余对被骗了的心生内疚,想仔细补偿一番。
只是……不做皇后?、
傅椋一愣。
这话听在耳中竟有些许毛毛糙糙的刺耳,叫她心下猛然咯噔了一下,好像方才那块堵在心口的巨石又往下压了些。
可这明明是她这些年来一直的愿望,怎么此时听太后母后提起,她却全无半点子欢愉,反而凭空升起一股空落落的滋味儿来。
就好似习惯了那么一件,她其实最开始不大情愿去做的事情,每每做起来也一直嘟嘟囔囔的埋怨,可若突然的哪一日里,有人告诉她,这件事情你不必再做了的时候,却又茫然无措,不舍了起来。
这忽如其来的情绪,反而叫她忽略了梁呤的最后一句。
姣好艳丽的眉眼间,顿时就浮现出些许困惑和茫然来。
这困惑落在梁呤眼中,心下便有了数,也放了心。
这小丫头对自家那傻小子到底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全然没有意识到,即使如此便不着急了,只需推波助澜一番,中间那层窗户纸自然就能捅破。
话音一转,梁呤道:“这件事你不用着急给答,我总是站在你这里的。你若当真不喜欢那混小子,又或是心有所属,也不用顾忌,他那边自有我去给你说。”
能在后宫中活下来的女人,没有哪一个会是善茬,论心计,傅椋自是比不过梁呤的,她只三言两语,就在傅小女子的心底埋下了一粒种子。
这一番话说得傅椋神思皆乱,再加上今日里又诸事不顺得很,她便下意识将这茬子事也归咎于上,梁呤又拉着她说了一些穆商言小时候的趣事,就将人放回去了。
暮色低沉,星子闪烁,看着傅椋离去背影,梁呤面上几分欣慰,随侍在旁的桂嬷嬷搀扶着她,面上也带着笑。
“您且宽心罢,奴瞧着椋丫头不是对陛下没有感情,只是她这方面实在迟钝,需得好生点拨。”
梁呤晗首,十分赞同这话,她想了一想,对桂嬷嬷仔细交代:“明个儿仔细着,放些消息出去。”
后宫这群女人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发挥点余热,叫椋丫头好生开一开窍。
回去路上,傅椋都在思索太后母后讲得那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