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世已去过一次,牡丹也罢仙子也罢,其他人前往是图新鲜,而她若去,却是忆旧。
后来又陆陆续续换了几个话题,孟怀蝶杯中的清酒又添了几次。女子擅饮的不多,而孟怀蝶是其中之一,更何况这酒的酒劲并不大。同父兄每次出征归来痛饮的烈酒相比,这几杯清酒着实算不得什么。
孟怀蝶出身将门世家,她的父亲孟劼在先帝还在位时就立下过赫赫战功,而兄长孟钰辰则是当朝圣上亲封的少将军。是以孟怀蝶虽为女儿身,却从小习武而非女红,琴棋书画也不精通。不似其他大家闺秀矜持内敛,她这十六年来活得纵情而潇洒。
偏偏父亲和兄长又都对家里她这唯一一个丫头宠爱得紧,非但不约束她,反而还纵容她野得像个男儿。
只可惜,后来因慕容瑾喜欢温婉柔弱的女子,她逼迫自己去装出一副温婉柔弱的样子讨他欢心——但即使如此,他终究还是不爱她。而他心尖上那人,却不需要任何刻意的伪装,娇软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倒,眸中更是如同时时含着秋水一般,当真我见犹怜。
她和那样的女子有什么可比性?
如今想来,孟怀蝶觉得那时的自己简直可怜而又可笑。
思及此,她又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可笑的事,干过一次,就够了。
夜未央,人声渐散。宫宴接近尾声,孟怀蝶同昭月公主和其他相熟的女眷一一告别后便坐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这一路有些颠簸,而她又多饮了几杯,便卷起了马车侧边的垂帘。夜风吹在她的脸上,凉爽惬意。
夜市出摊,此时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孟怀蝶能听见街上来往人群的熙熙攘攘,伴随着车轱辘碾压地面的石板路的响声。
这响声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下。
“小姐,到了。”
“……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将军府,孟怀蝶撩起帘子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桃叶一路小碎步赶来:“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等您呢。”
“我爹还没睡?”
“还没,傍晚时候少爷传了家书过来,老爷说等小姐您回来去找他一趟。”
“嗯,我知道了。”
孟怀蝶想起来,这天晚上宫宴结束回府之后的确收到了兄长的家书,不过在她印象中,他好像也只是寥寥数语给家里报了个平安,没有什么要紧事。
他现在还在边地驻军,如果她没有记错,他下一次回京大概会是在三个月后。不过他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又被派遣去了边关,而那一次……
孟怀蝶心底一沉。
思索间她已走到了孟劼的书房门口,她敲了敲房门:“爹。”
“直接进来吧。”
孟怀蝶轻轻推开门进屋,孟劼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
多年前,孟劼在一次出征中受了重伤,双腿残废,此后他便卸了盔甲在家颐养天年,由长子孟钰辰继承他的帅印。
孟钰辰并非孟劼亲生,他是早年孟劼在战场上救下的遗孤。但由于孟劼膝下无子,只有孟怀蝶一个女儿,所以这么多年孟家上下所有人都将孟钰辰当作府上的大少爷去看待,从未有人介意过他的出身。
而孟钰辰也的确从来不曾让人失望,他第一次接替孟劼挂帅出征就首战告捷,此后驰骋疆场数年更是从未败过。即使世人皆知他为人心狠手辣,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质疑,不仅是迫于他的实力,更是畏于他手中的滔天权力。
直到……三个月后。
孟怀蝶的眸子又暗了暗,她攥紧了袖口下的拳头,平稳了下心神,“爹,大哥传了家书回来,可有说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给家里报了个平安。”孟劼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就转瞬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好像快到牡丹园的仙子花宴赏了,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还提过几次。阿瑾不日也即将回京,你打算与阿瑾同行?”
孟劼口中的“阿瑾”,就是慕容瑾。慕容瑾与孟怀蝶自幼青梅竹马,两个家族也是世交,故孟劼直接这样称呼。
孟怀蝶还记得前世父亲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那兴奋难掩而又羞涩的表情,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可无非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不过这次,她没有。
“世子回京舟车劳顿,该好生歇息,女儿若是强行相邀,未免有些失礼。到时出于咱们两家的情分他定是不好拒绝,咱们何必让人家为难。”
言外之意,不管她去是不去,都没打算与慕容瑾一起。
孟劼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料到孟怀蝶居然会这么说,毕竟她喜欢慕容瑾早已是府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也只是“嗯”了一声,没多问什么,倒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你大哥在信中说,他记得你想去牡丹园,那边李副将已经过去接应了他,这两天该交待的交待完,他回来就陪你去。但是如果你想与阿瑾同行,便叫我不必再跟你提及,他也便不回京了,打算就直接同李副将一同留在驻地。”
孟怀蝶闻言,身子一怔。
她没有想到,原来前世竟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而她却不知道,父亲没有告诉她。的确,孟钰辰对她一向宠溺,他虽不是她的亲生哥哥,却自小待她比血亲还要亲。她之前一直提想去牡丹园花宴,他便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