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一愣,随后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场的或是目露惊恐或是面无表情地执行着皇上的命令,看着一个被剥皮的涕泪真下地哇哇大叫后被塞上了嘴巴,另一个浑身直抖,不到半个时辰就磕头愿招了。
弘历命暗卫将他们拖了下去。
云珠在后殿梢间守着永琏,外边的动静却一丝也没逃过她的灵识。这一刻,她稍解了心中怨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弘历看似温和儒雅的表面下极为霸道自我与骄傲的性格,他最大的愿望是超越康熙雍正成就一代圣明君主,以前为了皇室颜面为了孝顺的名声,对前朝后宫意图干涉他行事的人多有宽宥,现在,为了永琏他不在意背上严酷之名——在永琏伤势好转的情况下,这说明在他心中珍惜儿子更重于自己的圣明。
不过,还要看他对事情的后续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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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木兰秋狝,因土尔扈特部从俄罗斯回归大清而使得它的政治意义更上一层,礼部和内务府安排的迎接仪式就显得格外隆重喜庆。
相比王公大臣在外城的迎接,内命妇们只需打扮得彩绣辉煌地在宫门口翘首相迎。
“臣妾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安康!”云珠领着内命妇拜见了雍正后,等雍正叫起后又向弘历行礼,却被弘历一把扶住。“皇后!”在众嫔妃公主们的叩拜声中,他扶着她,目光在她脸上、身上巡视着,觉得自己与她分离了千百年一般,多少被压抑的思念与忧虑泉涌而出……而所有的一切,又化成了她平安无事的喜悦。“……不须多礼。”
太后钮祜禄氏眼中闪过阴沉嫉妒之色,方才皇帝给她行礼问安也没这么激动,巨大的差别怎能不让她心中愤恨?!而太上皇,正面色柔和地看着围在他身边说话的弘曕弘晢弘暊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皇上。”脸上挂着合宜的浅笑,秀目轻轻扫过眼前男人的脸庞、身体,神情微不可觉地一松,这才后退一步,盈盈见了礼方起身。
“皇上,永琏他们呢?”云珠轻声问道,一脸思念地朝他身后望去,赧笑道:“前些天还梦到了永琏。”
正凝注着她,为她细微的关怀而感到心中暖融融一片的弘历闻言身子一僵,神色也沉了下来,声音微涩:“围场出现刺客,永琏因为护驾受了重伤……几位太医已做了抢救,你别担心。”
“什么?”云珠身子晃了晃,被弘历一把扶住。“永琏他——”
“真的没事?”她眼神怆惶地对上他的,似乎在他担忧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情绪慢慢镇定下来。永璜永璋忙带着永珎上前请安,云珠勉强笑了笑,看到了永珎脸色又缓了一点,对他们说道:“快起来。”
“谢皇额娘。”永璜永璋几个都起身,又给哲妃见了礼。
“永珎。”云珠抱住了行完礼冲过来偎依在自己身边的永珎,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又看向弘历,似是有许多的话要说要问,流露出心中的不安与依赖。
弘历伸手握住她的手,眼神分外柔和。
这时,太后在愉嫔娴嫔等人的搀扶簇拥下走了过来。两年过去,原来保养得很好的肌肤在断了云珠的养颜玉兰果后松驰了不少,只有那双眼睛,岸然有神,透出几分锐利。
雍正退居宁寿宫后就极少见她,后来带着永琏巡视蒙古西北离京近一年,猛一见面便有些惊诧。眼神淡淡地在愉嫔等人身上掠过,没错过她们仿如母女般的亲近。对比之下,太后与皇后这正经婆媳之间就显得疏离。
“怎么永琏受伤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太医怎么说?”太后紧张地问着,十分担忧,“其他人都没事罢?”
她不知道自己在听到永琏受了重伤时眼中闪过的亮采,以及那一瞬间脸上神情的变化,前来询问时手中不知觉的捻珠动作……尽收在了两代帝王眼中,坐实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测。
銮驾在热河行宫停了五天,一是稳定永琏的伤势,二是弘历在怀疑围场刺客内应时就传了急讯命粘杆处将他离京之后关于前朝后宫的情报送来,得花点时间细看。三是抓住了窥探帝踪的那两个人,知道京中有人买通他们打探消息……确定了围场的这次刺杀果然有人里通外贼,又命暗卫先潜回京城探查,銮仪卫与随扈大军停在热河吸引有心人目光,做出永琏伤重的假象,好引蛇出洞。
种种布置与接连获得的情报显示,围场出现俄罗斯及准噶尔残部刺客一事透露消息并暗中给予方便的侍卫与一等公钮祜禄府有些关系,而前段时间,太后娘家、愉嫔娘家与一等公府的走动也颇有异常之处!
做为儿子,弘历真心不想与太后关系处得太僵,她前半生为了自己着实是受了些委屈,现在她母凭子贵,成了圣母皇太后,他也想给天下做表率,在青史上留下母慈子孝的美名,孝顺她,给她应得的尊荣富贵,可这一切也要她愿意安享清福才行呀!
想起她以前对云珠的种种为难,以及她回宫后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怀疑,小汤山行宫和香山静宜园休养的日子并没有使太后心平气和,她更恨皇后了!
这让原本还留有一丝期待的弘历大失所望。
太后也变聪明了,知道云珠最看重的就是家人,无论是自己受伤亦或永琏出事,都能让她痛苦,方寸大乱。而失去了从容与冷静的皇后还怕不好对付?想必他的好额娘还有下一步的手段使出来……
知道她贪权恋势,却没想到为了权势利益她连儿子嫡孙都不惜牺牲,尽管是借了别人的手。
意外地,他的心反而平静无比,以前的难受挣扎仿佛梦幻泡影不曾存在。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事实已经在那里,他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他要考虑的是怎么处置太后才好,大清以孝治天下,没有好一点的理由,他还真不好动她,尤其是太后已出宫养了一回病了……
虽然没什么感情了,毕竟还是生母,不可能直接要她的命……可现在的太后,心狠手辣,万一让她察觉自己处境不利说不定会闹将开来,岂不失了皇家颜面?!弘历心中也有顾忌,他不愿意自己和云珠在孝道上有受人指摘之处的,一个不好,遗臭青史。
明明不是他们的错。
云珠灵觉大开,自然也没错过太后的反应,心中冷笑,若雍正和弘历没怀疑到她头上也就算了,一但心中存了猜疑,太后这点子修为还能逃得过他们的法眼?!她真以为能坐上圣母皇太后的位子是全靠她的手段吗?!
“永琏伤势太重,前些日子又生了病症,需要安静的环境养着……你自己身体也不是多好,就别去了,免得两下里冲着。”
雍正一口拒绝了太后探视永琏的要求,并直接带人回了毓庆宫。他一向不喜虚应热闹,禅了皇位后对朝政事务也不多加干涉,但这并不代表他手中没有了耳目势力,对于前朝后宫发生的事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比皇帝少的。
对于坐上圣母皇太后位置的钮祜禄氏,他以前看不上眼,现在则是看不过眼,对她的心思不说了如指掌,却也一眼估透了六七成。
她的幸运与倚仗,在于生了个好儿子。
以前对她的抬举都是看在弘历的面上,如今他也懒得管她,一切由弘历自己去处理罢。
没了儿子真心的尊重与孝敬,她这个太后也蹦跶不了多久。
其他人看太后都被拒绝了,也不敢提这话茬儿,只在心中猜测着,面都不露一下,还不得惊动,难不成二阿哥真的伤重难返?!不然以二阿哥在西北的表现与皇上所说的护驾之功,目前可正是在王公大臣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云珠看着,放下了心。
哲妃纯妃两个听了围场出现刺客的事,一时大惊,再见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又是大喜,可一想到护驾身受重伤的二阿哥……似乎又该悲悯关怀一番?
宫中多年的生活让她们学会了谨慎小心,看着弘历那不见半丝喜色的脸色,幽深莫测的目光,她们愣是不敢表示什么,万一触了霉头,自己倒无所谓,连累了儿子就不好了。
再说,还有皇后在呢。就算二阿哥废了,凭着他的护驾之功和皇上对皇后的*重,富察家在朝中的势力,难道不能护着四阿哥七阿哥平安长大?!念及此,微热的心又冷了下来。
瞄了眼巴巴抱着六公主前来迎驾的娴嫔,富察.芙灵阿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捏着帕子领头回了景仁宫。秋阳下,头上戴的镂雕翡翠盘肠簪分外刺目。
愉嫔珂里叶特.果新哼了一声,甩着帕子跟上了纯嫔苏宝柔的步子,输人不输阵,一样的嫔位一样生了皇子,凭什么自己要走在后边。
“娴嫔姐姐不走么?”金篱含笑问着。
“走吧。”乌喇那拉.妮莽衣抬起头,唇角微弯,一派地雍容和气。不知怎地,金篱心中一寒,脚下一缓,稍落了半步。
……
翌日,弘历就下旨册封皇二子永琏为端亲王,并给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皇七子赐名:*新觉罗.永琮。
皇帝希望嫡子承继大统之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