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存了不满。
转眼几日过去,重阳节到了。
这一天,天光分外明媚,宫中人人一早便插戴茱萸,各宫殿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女官嬷嬷们也腰拴菊花荷包,御膳茶房自前几天便开始做的各式菊花糕、重阳糕的量也在这一天升到了最多。
香喷喷的菊花糕,清凉甜美的菊花酒,不仅民间有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活动,皇宫每年也有这类求身心健康、平安长寿的活动。今年雍正果然免了筵宴,带着熹贵妃和裕妃顾嫔等人去了西山登高赏景去了。留下弘历弘昼等年青一辈在宫中小聚。
淑慎公主、宝兰郡主、五公主芷馨,五福晋吴扎库氏、宁郡王福晋纳喇氏,弘历、弘昼、弘晈、弘璟、傅恒……一大群人,大家都是姻亲、亲戚,也没什么避忌,热热闹闹地在御花园赏菊,咏菊花诗,重阳诗。
奴才们远远地在底下恭立着,侍卫们更是离得远远的,只有宫女们像花中的蝴蝶,时不时地端着糕点提着酒壶在桌子之间穿梭往来。
一位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盘刚出炉的重阳糕往云珠这一桌走来,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怎么回事半路滑了一下,手中的盘子一下子飞出两三米落到了弘历他们这一桌的前面,正与傅恒说话的弘历一看,冷道:“来人,将她拖下去。”
“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宫女惊慌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求饶。
“四哥,大好的节日,别让奴才扫了兴。先让人清理一下才是……咦?”弘昼眼睛微眯地看向从半截重阳糕里露出来的一小卷纸,敏锐地醒觉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谋出来的事件。
宫中的奴才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的都是精心挑选培训出来的,所谓的“意外”更多的是宫斗的产物。自小熟悉这一切的弘历怎可能不注意到弘昼神情上的微变,顺着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小卷纸。
眼中锐光一闪,不待他吩咐,吴来便上前将东西收到了手里,并点了周围的几个宫女将碎了的瓷片和糕点收拾干净。
既将事情捅到了他跟前,遮遮掩掩的反而会引出流言蜚语,接到主子示意的吴来打开卷纸一看,脸色立变,惊恐不安地将它呈给了弘历。
弘历接过来一看,俊脸煞时黑沉一片,半晌,再也忍不住地将手往桌面一拍,“岂有此理!”红木雕的四季富察圆桌立时从桌面碎裂出一道大缝,桌脚深陷入草地一寸有多,可见气怒之下力道有多强了。
园中不管正赏着花的还是吃糕喝酒的,都望了过来,一片寂静。
“爷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高露微轻声道,语音里有着淡淡的担忧。
“吴来!”弘历声音从齿逢里迸出,“将这个奴才拖下去。”
吴来侍候了弘历十几年,他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应了一声,就要喊人——
那宫女却朝云珠那儿扑了过去,“福晋救命!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云珠细眉微蹙地看向弘历。
他冷着眼,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铁青。
她犹疑着,那宫女却又改了口哭喊:“福晋,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也是……您知道的,您知道的!”
云珠能感受到众人疑惑、怀疑的目光,立定心神,对弘历道:“王爷,妾身能否看一下那张小纸,怎么这个宫女竟这副与我很熟的模样。我知道什么了?”
“给她拿去。”吴来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张纸条,云珠也不等他呈上,便走了过来,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堪比蚊蝇般细小的字: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吾思卿如狂,晚上可否老地方相见?爱你的阿尔哈图。
“这,难道是给我的?!”顾不得这肉麻得让她差点作呕的谴词用句,云珠一脸地震惊,环视在座诸位,男男女女的,名字里有“云”字的岂不只自己一个?
“你说呢?”弘历脸色极臭。他是不相信云珠会背着他与人有私情的,她不是这种人,但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气,恼恨。这事一传开来,什么名声也没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么个场合,这事怎么捂得住?云珠肃色道:“还请王爷彻查还我清白。”
“我相信你。”能查出什么结果?有心设个局的必然该想的都想到了,万一查不出来,事情闹开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遂又换上阴沉厉色,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他的一再宽容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王爷相信有什么用?”云珠轻哼,转头看向宫女,眼色如冰,“既然有物有人,自然要传上来对质。”
她一袭如意襟式天蓝色绣折枝芙蓉缎旗装,领口、袖口和下摆镶了两寸多宽墨蓝色绣芙蓉花和飞蝶的边,宽边的左右两边又各滚了一道天蓝色花绦子,最里面则加了道芙蓉色的,小两把子头上梳着个弯月似的发髻,中间戴着朵蓝中带紫的绒花,髻上左右插了支珐琅嵌红宝石雕花簪,左边还坠着串朱红色流苏,耳上坠了粉红色宝石吊坠环,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可亲,清逸端秀,光风霁月,让人怎么也无法将她联想到那不堪与阴暗之处。“今天请各位来本是想着大伙过个轻快的节日,没想到出了这起子污糟的事,事关本人的名誉清白,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弘昼见她身姿若兰,气如朗月,大大方方地将事情摊开来,不由心中赞赏,看了眼吴扎库氏,见她微颌了一下,站到了云珠身边,唇角勾了起来。
“哪个这么大肚敢污蔑福晋,实在该死。”乌喇那拉.妮莽衣朝场中的公主福晋们福了福身,道:“我们福晋最讲规矩,乾西二所门禁也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妾身第一个不信。”
信不信也不用嘴上说出来。
傅恒弘晈两人眼光如剑地扫了过去,弘晈福晋纳喇氏嗤道:“不用侧福晋特意说明,四嫂平日什么性情行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阿尔哈图,你认识?”
“不、不认识。奴婢只是到指定的地方传、传东西。”宫女怯怯地说着,眼睛还瞄了云珠一下。
弘晈面上闪过冷厉之色,问傅恒:“我记得二等侍卫里有这个人吧?”
傅恒脸色极差,“早贬成三等了。”
弘历拿云珠没办法,只得对吴来道:“不要惊动人,去将那个阿尔哈图抓来,爷要亲自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皇宫里并不缺少明火宫灯,从养心殿出来,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心念已久的妻儿,一身的疲惫仿佛尽去,他大步流星地往乾西二所走去。
此时,月牙已经半挂在夜空,渲染交错了墨、墨蓝、灰蓝、银灰的夜空上隐隐闪着星辉,将天幕妆点得十分美丽、静谧。
大厅里灯火通明,莺燕般甜美的声音,影影绰绰娇美的身影,本令他心中温暖,可一进门,那一声声地“爷”,那如泣如诉的幽怨爱慕的眼神,顿时令他烦躁不耐,云珠呢?“福晋呢?”
“福晋一整天都没上前厅这儿,妾等也不知福晋在哪里,想必是在照顾两位格格跟二阿哥吧。”乌喇那拉.妮莽衣抢先道。
常总管恭敬地跟在身后,闻言道:“福晋让所有的阿哥跟格格们先下去歇息去了,说明早再让他们来见王爷。还命厨房准备了馔肴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若是累了,后院已备了洗漱的热水还有温粥、小菜,王爷您看?”
他眼神一柔,唇角勾起,对高露微等人道:“你们回去吧,明早也不用请安了,我跟福晋上承乾宫给额娘请安,晚膳再一起吃个团圆饭就行。”
“爷——”
众人不甘,等了一天就等来这个结果?弘历可不管她们,快步穿过庭院,到了后院。所遇的奴才宫女个个面带喜色地给他行礼请安,规矩得体。
云珠一袭月色旗装,堆鸦的秀发上只别了只白玉兰花簪,站在明堂外笑盈盈地看着他,“回来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片安宁满足,“我回来了。”
“累了吧?要不要先洗个澡?”
他顿了顿,“先吃粥吧,肚子有些饿。”在养心殿也吃过晚膳,只是一来隔的时间久了,二来,他那时顾着回报澳门的战事及水师营的事情,也就胡乱吞填了些,跟赶路吃干粮的仓促没什么不同,现在想起来不免没有吃美食时的饱足感。
“我让她们端上来。”她转头对明心道,“去将饭菜端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