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露微真的是病得不轻,苍白的小脸瘦得跟锥子似的,轻眉凝蹙,哭得红肿的眼睛显得又大又楚楚可怜,身如拂柳,委地无依。
她原是个心思重的,弘历悄无声息地便处置了那两个为她暗通他行踪的暗卫,这些日子她惶惶不可终日,深怕弘历知道她刺探帝踪的事,下罪于她,牵连高家,没想,就在她以为自己多虑正待松气时竟传来她指使宫女谋害哲妃的消息。
真是祸不单行。
她是想哲妃死,却不是一下子毒死,而是要慢慢损坏她的健康,摆脱自己害人的嫌疑,所行之法也是极隐秘难以察觉的,哪想得到事情会暴露出来,还在这当会儿。
“你不敢?你不敢用朕的暗卫刺探朕的行踪?你不敢在进贡的织品里浸入月根草汁?你不敢当着朕的面玩香料把戏?一桩桩一件件,朕想不计较,可你也得适可而止啊,你说,永琏出行前备好的马是不是你指使人下的药?”
他每说一句,高露微的脸色便惨白一分,最后整个人瘫在地上,双手直抖,原来,皇上全都知道……
不,她不能认,她决不能认。
“不!”她抖着唇,泪水直淌,“月根草,臣妾没听过也不认识,不是臣妾做的,家父也断不会允许!臣妾虽然知道魏氏不甘被臣妾压制而跟愉嫔金嫔往来密切,却太过自信,没有制止,使得公主受伤,可臣妾并不知道她在二阿哥的马里也……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绝不承认!”
她抬头直直地看着像山一样矗立在面前的男人,眼神坚毅。
弘历冷冷地微勾着唇角,他何尝需要拿出什么证据来,他认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他说是那就是。
“臣妾只承认,为了想要孩子,利用父亲昔年的一点恩情胁迫皇上身边的人打探皇上的行踪,可臣妾并没有恶意,臣妾只是想要孩子,所以、所以才推了魏氏出来……皇上,你饶了臣妾这遭吧,臣妾这几年来日日夜夜梦到臣妾那无缘出生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就算、就算他不能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我也要让他回到我的身边……这宫中除了魏氏,臣妾还能用谁呢,还能用谁呢?”
她茫然,凄婉,眼中闪过疯狂之色,看在男人眼中却仍不失可怜可爱之态。可面前这个她爱恨交织的帝王背着光,面上的神情莫测,她泣喘了几声,慢慢收起痛苦的表情,颓然作笑:“这种时候,臣妾怎么会去害哲妃,虽然臣妾与她向来不对付,也相互下过绊子,可现下除了她于臣妾又有何好处?”
“好处?朕也曾想不明白,后来倒是有些了解,对于有些人来讲,能少一个资格相当的对手就是好处吧。”后宫中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想不明白当年的玛嬷为何要在皇父登即帝位时说出那句惹天下人猜疑不已的话。
“传朕旨意,慧妃高氏因病疯魇御前失仪,即日起于承乾宫养病无旨不得外出。”
高露微瘫倒在地,皇上这是……厌弃她了么?“臣妾……谢、谢旨隆恩。”
“君臣颜面,朕希望你不要把高家最后一点皇恩挥霍没了。”丢下这句,他转身步出长春宫。
这无异是宣判了她死刑,高露微喉咙一腥,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冬梅唇角微抿,眼神瞟了立在长春宫殿外的某人一眼,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娘娘!娘娘!快来人啊――”
“吵什么!”素问走了出来,喊了两个宫女,“你们两个帮忙送慧妃回承乾宫,再去请个太医。”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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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正殿,金嫔走来走去,再一次确认道:“消息可是属实?”
她一会儿觉得兴奋,慧妃被禁承乾宫这代表她再也不能压制挤兑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心头发寒,以高家的显赫,慧妃曾经的恩宠(抬旗),居然也有这一天?!
“是,皇上当场下的旨。”采桑肃然的神情里微透着兴奋,“如今承乾宫可乱了套了,不到半天时间,已有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跑来表示想调来咱们这里呢。”
金嫔不屑:“探听消息也就罢了,这些墙头草的叛主奴才谁敢用?”
“主子英明。”采桑笑着福了□,她是金嫔新提上来的贴身宫女,正急着立功好成为主子的心腹,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嬷嬷觉得怎么样?”金嫔问一旁的朴嬷嬷。
朴嬷嬷也跟着福了□,笑道:“主子这段时间的苦没白受。”
“是啊。”金嫔叹了口气,慈宁宫的疏离冷眼,慧妃与魏氏的挤兑拿捏,她这阵子可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接下来你们怎么看?要不要趁机除了魏氏?”
有了太后做靠山,她有预感魏氏早晚会出头。她可不愿意宫中再出现一个嫔位的包衣妃子,省得到时被看成一伙碍皇后的眼。
“依奴才看,一动不如一静,三个妃位一个去了小汤山侍奉太后,一个禁足养病,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再对老人动手,相反,还可能会在新人入宫时抬举一番,主子只要安分守己养好小公主,抓紧机会再怀一个皇阿哥,这位子就稳了。”朴嬷嬷说道。
“只要主子稳当,宫外大爷又考上了户部的笔帖式,这前程也就稳当,待小主子们长大,也就不愁没有外家扶持。”采桑跟着说道。
是啊,反正她的位份也升到头了,最多再加个封号。金嫔沉郁地想着,若是还有进封的可能她还有心思争上一争,如今……唉,还是生个阿哥,将来照拂金家比较稳当。
一直沉默的采萍见她神情还有些犹豫,便道:“主子若这时出手对付魏氏,一来撞了皇上的火气儿,坏了主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二来就彻底得罪了慈宁宫。再有,留着这魏氏,太后那边才不会将主意打到主子头上。”
金嫔想说大选之后便有太后看中的新人入宫,可转头一想,谁知太后会不会真记恨上自己拿自己做立威的筏子?便点了点头,无奈放弃心头那点蠢动。“你们说得对。本宫这段时间还是多往翊坤宫纯嫔姐姐那儿走动,交流一下养孩子的心得好了。”
朴嬷嬷等人听了不由一笑。
224 寒木不凋,春华吐艳(上)
乾隆二年的四月,弘历在位的第一次大选在紫禁城拉开了序幕。
小汤山行宫
乌喇那拉.妮莽衣扶着容嬷嬷的手立于山顶远眺皇宫,幽幽道:“这会儿那些秀女已经进宫了吧?”
“格格――”容嬷嬷心痛地喊着,才多少年不见,自己呵护着长大的格格已从一个明媚的少女变成了什么都敛在心里的少妇,看着波澜不兴,可她听得出看得到,多少愁苦幽怨她也感受得到。
“嬷嬷以后还是叫我主子吧,当年乌喇那拉佐领府的格格已经过去了!”
“是,主子。”容嬷嬷顺从地行礼答道。
“嬷嬷是我的奶娘,不必如此多礼。只是咱们以后还会回到宫里,那儿可是吃人的地方,少点规矩都会被别人抓住……我怕,嬷嬷到时吃了苦头。”
“应该是奴才保护主子才对,主子放心,奴才以后会小心的。”容嬷嬷气势十足地说着。
“幸亏来了小汤山,不然阿玛也不能将嬷嬷送到我身边。”妮莽衣微微一笑,容嬷嬷性子直,以前在府里替自己管着院子也还罢了,进了宫还是这脾性却容易得罪人,不过她对自己的心意却是别个人比不上的。自己如今欠缺人手,有她镇着延禧宫正好,至于其他方面,不有乌兰嬷嬷在么?
手抚着小腹,腹中的胎儿已有两个多月。有了他,新袭了承恩公的乌喇那拉.德保才会又送了个乌兰嬷嬷过来,自己也才能重新接触动用当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势力。“高氏现在得报应了吧,我倒要看看她这次怎么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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