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对!手腕上就是这种绳结。”

“双脚则是直接拴死?”

“对!张作头如何晓得?”

“此人是自毙。”

“自毙?”

“既然门窗紧闭,外头那些徒弟一直瞧着。房中又无人预先躲在里头,也未听到争斗叫嚷,自然没有凶手。唯一疑点是,人如何将自己手脚叉开,拴到四边床柱上。打成这种绳结,便可轻易做到。他先拴死两只脚,而后将两根绳子分别拴到头边两根床柱上,打作这种结。绳子长度,刚够展开两臂时,能将手腕伸进绳圈里——”

“既然拴住了自己手脚,又如何自杀?”

“他先将厚帕子浸湿,裹到脸上。再将双手分别伸进绳套,两边一扯,将自己双手拴死,再解不开——湿帕子蒙死口鼻,透不过气,片时便能窒息,算是溺水而亡。”

“他为何要自杀?又用这等古怪手段?”

“外头徒弟先听到他似乎在念咒,恐怕真是在念咒,这等人沉迷各般神通异术,我们瞧着他是自杀,他自家恐怕是在求飞升成仙之道——”

四、土妖

陆青赶到北郊时,天色已晚。

花奴宁惜惜捎信来说,王伦住在北郊黄柏寺里。陆青去见花奴时,并未问及王伦,不知花奴从何处得来这消息,为何又叫人来传信。她或许早已知晓王伦与李师师有瓜葛,一直在暗中刺探。

无论如何,陆青都想去那里瞧一瞧。只是他从没听过这寺名,便由城外抄近道,绕过东北角,来到衢州门外。沿路打问,慢慢寻了过去。黄柏寺在郊外一个小市口旁边,那小街口已无几个行人,只有街角一间茶肆,已挑起两盏灯笼,有几个客人在棚子下坐着吃茶吃饭。

陆青朝黄柏寺望去,见那只是一座小寺。寺门窄小,土墙低矮,门额有些歪斜。门前一株黄柏树,青茂高大。暮色中,如一团碧云,将那小寺罩住。他正要举步过街,却见那寺门忽然打开,里头走出一个人。

那人装束有些古怪,不是僧人,而似道士。头戴一顶黄道冠,身穿紫绸袍,披了件紫锦大氅。那张脸尤其怪异,抹得粉白,描了黑眉,涂着红唇,耳边还挂了金耳坠。昏冥天色中,瞧着有些幽诡。虽隔了条街,陆青仍一眼认出,是王伦。

王伦却没瞧见陆青,他手里还拿着个铜铃,一边摇动,一边大步向前。陆青顿时想起万福所言的紫衣妖道,不由得停住了脚。他旁边茶肆里那几个客人也发觉了,全都停住嘴,望向王伦。

王伦走到了路口,那里有个绸衫男子正缓步过街。王伦赶上那男子,手里铜铃摇得越发用力,口中竟高声念诵起来,听不清念词,似乎是咒语。那绸衫男子忙站住脚,扭头惊望。由于背对着陆青,看不见脸,只瞧见他吓得伸手捂住了嘴。

王伦大步行到那人面前,相隔两三尺时,停住了脚,朝着那人继续摇铃念咒,声音极高,越发刺耳。念了片时,那人身子晃了几晃,竟栽倒在地。王伦则转身便走。

茶肆里那几个客人一直张嘴呆望,这时一起惊呼起来。陆青忙望向王伦,见王伦已回到小寺那边,却没有进去,反倒走向对街。对街是个店铺,正在修造。门前杂乱堆着些木料器具、盛土竹筐、贮水大铁箱,还有一堆土。

王伦快步走到那土堆边,忽然纵身跃起,跳上了土堆顶。刹那间,他的身子陷入土中,随即消失不见,那土堆跟着也塌陷下去。陆青忙赶了过去,绕过那贮满水的铁箱,却没留神土堆边的一只竹筐,险些被绊倒,竹筐滚到了一边。他却顾不得这些,忙向那土堆望去,那土堆竟陷作一个坑,坑里头黑洞洞,不见王伦踪影。

茶肆里那些人也纷纷跑了过来,围到坑边,争着瞅望,全都惊唤:“那道人呢?埋在里头了?”

茶肆主人挑了一只灯笼也赶了过来,忙唤道:“快把人挖出来!”旁边一个年轻汉子立即抓起地上一把铁锹,跳下去挖土,才挖了几锹,似乎触到什么,他将手伸进土里去摸:“是衣裳!”他用力摸拽,竟扯出一大张紫锦,灯下一照,是王伦身披的那件紫锦大氅,中间裂了道口子。

店肆主人忙又说:“人在下头,莫用锹,用手刨!”

那汉子果真用双手刨起来,刨了一阵,叫道:“底下是硬土,刨不动了。”他又抓过铁锹,将松土全都挖了出来,却始终不见王伦身体,只挖出几根细竹条。他又奋力挖了一阵,底下的土越来越紧实,绝无可能埋人,实在挖不动,只得罢了手。

围看的人惊叹起来:“那道士是神仙?”“这是土遁术!”“神仙会杀人?分明是妖人,将才街口那人被他念咒讨了命去——”

陆青这才想起倒地那人,忙转身快步回到街口,那里也围了几个人,他俯身凑近去看,一眼便认出了那张脸,艮岳花木监——杜公才。

杜公才仰面躺地,瞪着眼,咧着嘴,嘴角流出些白沫,面部却已僵住,手足也一动不动。陆青伸出手指探他鼻息,已经死去。

附近的人户听到叫嚷,纷纷跑出来瞧。两处顿时围满了人,惊叹怪论之声嗡嗡不绝。陆青起身走出人群,他虽已听万福讲过紫衣妖道之事,这时亲眼见到,仍惊恍不已,如在梦中。更何况这个紫衣妖道并非旁人,而是多年故友王伦。而死在地上的杜公才,昨天也才见过。陆青从来不信神怪之说,这时站在街头,望着两处围观人群,有些不得不信了。

附近的人唤来了当地保正。保正又叫人去那土坑挖了一阵,下面土极紧实,既不见王伦踪迹,也未见有何暗道,只能将那件紫氅收好。杜公才的尸首没处停放,又怕搬动后乱了凶案原样,便寻了张草席盖住。这时已是深夜,进城太远,去了恐怕也寻不见官府之人。本地一个乡书手恰好正要进城,保正忙将此事托付给他,叫他明日一早去开封府报案。

陆青听了,也忙去那茶肆,讨了纸笔,将前后所见简要记下,托付给那乡书手,请他去开封府时,转交给万福。

这时夜已深,保正和其他瞧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陆青却仍站在那街边,竟有些无所适从,心底泛起一阵惆怅。忽听到身后黄柏寺传来开门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了出来,朝这边觑望。陆青忙走了过去,是个老僧,身旁一个小沙弥。

“师父,你寺中是否有人寄住?”

“嗯??”老僧有些犹疑。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寺中寄住的人姓王名伦,是不是?”

老僧仍在犹疑。

“师父莫怕,我是王伦故友。”

“王施主??的确寄住在寺里。”

“住了多久?”

“清明过后第二天便来了。他与贫僧有旧缘,五年前,贫僧游方至汴京,染了痢疾,倒在路边。王施主正巧经过,发慈悲,救了贫僧性命,又四处托人,让贫僧在这小寺当住持。”

“王伦可曾讲过,他来这里寄住的缘由?”

“他只说想清静几日。”

“他可是真清静?”

“万念缠心,满眼忧烦。他不说,贫僧也不好问。”

“他可曾离开过?”

“三天前,王施主趁夜出去了一回,昨天夜里才回来。”

“回来时,可带了东西?”

“带了个包袱,不知里头是什么,瞧着像衣裳鞋帽。”

“将才他出来时,你们没瞧见?”

“吃过晚斋,贫僧带着徒儿做晚课,才念完经。去后边时,见王施主没点灯,门开着,人却不在房里,因此出来瞧——”

“他中间离开那两日,也未说去哪里?”

“只说去打问一桩要紧事。回来时,面色似忧似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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