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琴萧相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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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内心的悲伤与怨憎有多久了?一年…十年…一百年…]

[…也许已是千年了…]

[我不是那个昔日温柔沉稳的天神之子,我是九幽最强的天魔…身为北溟幽都之王,不能露出任何悲伤颓废之态,只有无尽的征伐与杀戮,才是魔之归宿…]

[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天道,成为弑神者,为父神与母亲报仇…]

[……]

[可是在夜深之时,还是偶尔想起帝江父神,孤月娘亲,还有那些早已记不清样貌的兄弟…]

[阿朔…想念你们…]

——————————————

夜风拂面,吹乱了玄衣人额前微卷的碎发。燕朔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收敛了一身杀伐戾气。

“自由…天道之下,何谈自由?”在他看来,面前的青年就如不怕死的初生鸟雀,以为天地浩大,山河广阔,但其实却不知早已身处罗网。

“真正的恶鬼不在九幽地府之中,而在九重天庭之上。只要他们还存在一日,这天下就没有所谓自由…”

云青崖见他周身凛人的气息已消散,微微摇头笑道:“那些神自以为通晓天道轮回,众生宿命,殊不知天命亦有尽时;例如他们无法真正掌控星辰日月,江河湖海。”

“绝地天通虽是一道枷锁,但我相信,它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或许终有一天,青鸟亦会翱于九天,化身为凤。

风过树间如乐声,月落柳梢琴音起。青衣人于屋顶拂琴而坐,弹指轻拨,悠悠弦音流淌,如鸣佩环。

忽然间,一阵萧声入曲相和,低沉凄清,呜咽如诉,与琴音共鸣。

待曲毕,云青崖回神才发现,燕朔手中竟执一精巧的骨萧,只是此等风雅之物,配上面如杀神般凛厉之人,难免显得有些违合。

“…这萧声是?”他惊讶于燕朔方才所吹奏的曲子,如此婉约凄美,丝毫不像魔族的乐曲。

“是人族的乐曲,三界之中,人族最为弱小,却也是最繁盛的种族,他们虽然寿命短暂,但却星火相传,生生不息,这种坚韧值得孤的尊敬。”

燕朔轻抚着手中骨萧,神色竟有几分怀念与温柔。

云青崖面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诧异地注视着他。

“你不必惊讶,因为孤的母亲就是弱小的人族,她身上仿佛有人族所有美好的品质,善良温柔又坚韧不屈,但最终也因此害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鹤骨萧,就是她的遗物…”

此时的他不像云青崖心目中残暴无情的天魔,更像是一个思乡念亲之人;萦绕着无穷的悲伤痛苦,似身处深渊永不得覆。

原来如此,所以燕朔才会时不时性情大变,从而不断掩饰自身的伤痕与悲痛…

"你…莫要伤心,我相信既然你母亲是如此优秀之人,最终也必然做出了她所认为最好的决定,千秋万世,不负此生。”

“…不负…此生?”

燕朔极少回忆那段过去,无非是徒增仇恨,但今日他似乎冥冥之中想起了父神与母亲最后的身影…

那位温婉的女子,在赴死之前,拉着年幼的自己,竟然在微笑?没有一丝怨恨与憎恶,只是默默望着她的郎君。

[此生之幸就是遇到夫君,孤月愿与夫君一同承受天罚,不悔相逢,不负此生。]

……

"孤没有伤心,只有舍弃从前无用的感情,才能达成心中夙愿。”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着骨萧,指节泛白,戾气翻涌间好似下一瞬他便会把掌中脆弱的乐器捏个粉碎。

但真的能完全舍弃吗…若是没有悲伤仇恨,那自己又因何而战?

终于,燕朔展眉显出几分释然,指间微松,重新举萧望着身侧拂琴之人道:

“你这鸟儿可会弹《湘水谣》?”

“人界的曲子当然会,怎么?”云青崖疑惑的对上那双极其罕见且此刻没有丝毫暴戾杀气,华美柔和似血珀的赤色双眸。

不知何处卷来一片枯叶,落于琴弦之上,云青崖边伸手抚去边听到他又道:

“那么…为孤弹一曲吧。”

“哎??”闻言云青崖一愣,碧眸微睁,面颊染上几分羞怒的薄红。

“你这家伙,莫不是把我当成秦楼楚馆里的伶人了?”

“不,这不是命令,是孤的请求。”燕朔眼底流露出一丝近乎不可闻的温柔之色,声音中带着寂寞和惋惜:“只是今日…罢了,你若不愿也无妨…”

如若一只猛兽卸下心防,露出锋厉凶甲下伤痕累累的身躯,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云青崖沉默了许久,面前人失落低沉的样子丝毫不像那个惟我独尊的天魔;说到底还是自己触到了燕朔的伤痕,虽无法治愈,但若能稍稍抚平…。

“好吧,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

他展颜轻笑,眉若柳梢弯月,目似清潭融雪,如此容貌又如画中谪仙般清俊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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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

指动拨弦,悠扬婉转的琴音伴着萧声而奏,曲随音律起承转合,燕朔深埋在心中久远的记忆终于愈发清晰。

千年之前,湘江旁曾有一位白衣女子在其郎君面前翩然而舞,那位郎君以萧声相和,其所奏的便是这首《湘水谣》。

天神帝江与人女孤月氏,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直到……

一曲终了,长夜将明,曦光从浓墨般的天幕中透出。云青崖却连周遭的一切都辨不清了,酒劲涌上,他抵不住昏沉袭来的睡意,脱力瘫软下身子倒了下去。

坐于一旁的玄衣人顺势扶住他,伸臂把人半搂半抱在怀中;眉间感伤悲戚之色尽退,眸中赤焰跃动,燃烧出浓烈如沉酒般的欲望。

燕朔抬手用指肚用力捻过怀中人的唇瓣,那抹殷红纵使几经蹂躏,亦如雪中初梅含蕊盛开。

“…该拿你如何呢,孤的鸟儿?”

贪婪的猎人只会露出獠牙与杀戮的欲望,任何乱人心绪之物都应被掌控亦或是摧毁。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上了云青崖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颈,在他无意识的痛呼呻吟中渐渐收紧。

“…唔呃…呜…”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示弱般轻软的哭腔,纤长浓密的羽睫轻颤,连苍白的颧骨上都染上濒死般的艳红之色。

只要再稍微用力,这个令燕朔心绪难平的鸟雀儿就会彻底消殒在他怀里。

…可他终究下不了手,亦如自己永远无法捏碎那个鹤骨箫。

无法舍弃,无法忘却。

“…罢了,终有一日,孤会夺回一切,到那时你亦会彻底属于孤。”

不如让这只鸟雀在污浊的天地间再飞一阵吧,待他看清自己向往的自由是何等天真可笑之时,也许就会乖顺的寻求庇护了…

燕朔收手把云青崖整个拢进怀中,宽大的玄衣如黑翼,像囚笼一样遮挡住了那片淡雅的青白。

“且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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