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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青崖回山已是接近清晨,旭日初升,薄雾尽散,不知何处的山鸡啼鸣,给清峰古观增添了不少鲜活之气。
青衣人独自站在庭院外,百般踌躇后缓缓推门而入,院内一切如旧,前阵的积雪倒是化了不少,而那株雪白的梅树依然傲立于此。
云青崖忽而惊奇的发现,前几日原本零落一地的寒梅此时却萌生新蕊,素蕊待放,很是娇巧喜人,这不禁让他冁然而笑,心情好了不少。
他来到房门前,抬手轻敲门框,开口道:“…陵风你在吗?”
片刻后,屋中传出清冷淡漠的声音,似乎不带任何情绪:“…进。”
云青崖闻声轻叹,伸手打了屋门。只见内室之中,谢陵风着浅色单衣半靠在低矮的茶案前,一手支案托颐,一手正翻看着一本泛黄陈旧的《道德经》。
谢陵风一向习惯于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云青崖极少见他如此闲适放松之姿,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窗畔晨日明辉,照耀着他一头银丝倾泻,熠熠生光,给那俊美绝尘的轮廓添上了几分肃穆,显得犹为冷肃禁欲。
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云青崖轻轻合上门,并未言语,只是默默站在一侧看着他,室内炉火未燃,四周格外阴寒湿凉,冷气入骨。
过了好一阵,直到云青崖站到双股打颤,忍不住缩了下身子,但谢陵风仍然未看自己一眼,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一页一页翻着案上书,好似身侧空无一人。
“…陵风。”他终是无法忍受谢陵风的冷漠,上前几步跪坐在他案前,开口低喃道:“…我好冷啊…”
谢陵风闻言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合上书抬眸望着他苍白失色的脸庞和瑟瑟发抖的单薄身子,蹙眉抿唇道:“你竟还知道冷?”
言毕,只见其抚案的指尖微动,炉中的余烬复燃,不一会儿便烧了起来,温暖的炉火终于取代了一室寒凉。
云青崖忍不住搓了搓冻僵的手,冰冷麻木的四肢终于有了点知觉,他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个…谢道长,你昨日为何?呃,我是说你消气了吗?如果没消气,那我任你出气就是了,别不理我呀。”
谢陵风轻捏了下眉心,并未回答他,只是转而问道:“…你的伤自己处理过了吗?”
“…呃。”云青崖一愣,他一回山就来此寻谢陵风了,哪有时间管自己身上的伤啊,现在想来似乎还隐隐作痛呢。
谢陵风瞥见他的反应,心下已明了,不禁怒火中烧,一双劲似银钩的剑眉几乎拧蹙成了一团,厉声道:“你就这般不长记性?”
“…什么?”还未等云青崖反应,面前人突然起身捏住他衣袖下雪白如霜的皓腕,一把拽起他的身子,拖到床榻上。
“不是…陵风,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做甚?”云青崖有些惊慌失措,但又不敢反抗盛怒之中的谢陵风,只得缩在床边,一动不动。
谢陵风目光沉郁冷然,倾身上榻,长臂一伸按在了云青崖身后灰白的墙壁上,几乎把他整个人困在自己怀中。
随后只见谢陵风薄唇微动,轻声于他耳畔道:“脱衣服。”
“…?!”
云青崖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怯生生地抬眸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双眸,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谢陵风又冷声重复了一遍:“…你既是来受罚,那就把衣服脱了。”
“…啊?”云青崖这次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抗拒地摇头道:“…谢道长!即使你神职高我一头也不能…如此…孟浪!”
谢陵风闻言俯身又靠近了几分,有一瞬间他倒真想把这个想法清奇的鸟儿直接掐死算了,就不会再让自己如此无言以对了:“…想什么呢?我要看看你的伤。”
如此一番,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消退了不少,语气渐软,略显无奈的看着云青崖。
“那你早说啊,这么凶干嘛…”云青崖垂眸回避了他的目光,面上难掩赩然之色,双颊更是白里透红,似一片雪染赤霞。而后边说着边抬手解开自己的胸前碧色的盘扣,待衣衫半褪,他低首瞧去才知道身上的伤竟这般吓人。
只见原本白皙无暇的胸膛上尽是青紫的淤痕与伤口,因为未及时处理反倒看起来更加严重,像是几经蹂躏摧残过一般。
“……”这下子,云青崖不抬头都已察觉到面前人周身的寒气与怒火了。
云青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双手被施了灵力的白绸所缚于头顶,被谢陵风牢牢按在床榻之上,眼睁睁见身上人同上次一般用执剑的手抚过自己的胸膛一直向下…
“…陵风,别…”他忍不住低喘出声求饶,只是这次谢陵风的目光冷峻不带一分柔情,开口道:“闭嘴,你既然身上带着伤,那本君便给你疗伤,只是此乃惩罚,无论多痛,都给我忍着。”
话音未落,云青崖还未理解他话中之意,便感觉到一股极寒的灵气涌入自己体内,那气息太过强横,浑身的筋脉仿佛错乱一般扭曲发胀。
', ' ')('“唔…好痛,我受不住…陵风…”他倾刻间泪水盈眶,浸湿羽睫而滑落而下,忍不住痛呼出声。
虽是痛极但云青崖亦能感觉到那股灵息在逐渐理顺自己受损的筋脉,甚至连断骨都可以相接,高深的修仙者确实可以重塑旁人的筋骨,只是过程实在难熬,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呼…唔!”云青崖肩膀微颤,不住的摇头,而后又仰首大口喘息,清秀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唯有朱唇点脂一般,殷红如血,分外凄楚零落。
谢陵风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免生出几分怜惜,暗叹一声后渐渐放缓灵力,抬手替他拭去眼角泪水,开口道:“若能记得有多痛,就不会轻易再以身犯险了。”
云青崖身上的痛楚渐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倦怠,胸膛上狰狞的伤痕尽退,肌肤宛若新生,莹白细致如珠光。而他自己的意识疲惫不堪,几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陵风…我好困…先睡了。”他只觉得全身的寒气渐暖,如浸在一片温池之中舒适惬意,于是阖眸任思绪沉梦。
待榻上人睡去,耳畔难得清静下来,谢陵风俯身抬手轻抚他的脸颊,仿佛在用目光一寸寸的勾勒描摹,深深刻画在自己心海深处。半晌,终是徒留一声长叹:
“…为什么,纵使封印了心魔却还是控制不住那种感情…”谢陵风剑眉紧蹙,骤然收回手,死死按住了自己胸前雪白的衣衫,仿佛这样他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悸动和道不清的欲望。
已经三天了,谢陵风不知经历多大的苦楚才彻底封印住道心之中蠢蠢欲动的邪魔,每当快要支撑不下去时,师祖都会劝自己放下,倘若彻底忘掉舍弃这份感情,不光心魔会消失,痛苦,仇怨,皆会消失…
一心向道,此身为剑,又何不好?
…可是偏偏放不下啊!那个青衣鸟儿美丽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谢陵风在封魔阵中强撑之时,心里藏的是他,脑中想的是他,嘴里念的还是他…
到最后,似乎那位老仙人也看不下去了,只回身留下一句:“…你比你师父云华,还要固执啊…”
谢陵风最后实在疼到受不住了,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撑不下去,就会伤到他…我不能…伤了他!”
“我要…等他…”
直到连神识都因极端的痛楚而模糊不清之时…谢陵风似乎在恍惚间虚虚看到了一片青翠,那位青衣美人在一株参天的桃树下向他菀尔盈笑,芳华尽现间,惑了他心神,而后又开口道:
“…谢道长,你看那棵桃树,等到了大典时估计能结不少鲜甜的桃子呢。”
“等我们从西陵回来,就差不多到了西海大典,到时候我给你摘桃子吧?”
“……”
是啊,临走前,自己还与青崖约定好了…
那位从旁为其护法的老者看方才他面若死状,现在似乎又回光返照,正欲再次开口相劝,忽见谢陵风面色煞白唇染鲜血,张口喃喃自语道:
“…不…我还要等他…给我摘桃子…”他气若游丝,言尽便瘫软在地,再也无力坐起。
老者长叹一声,以为自己这位徒孙没能撑过去,已经消殒,但谁料上前搭脉才知,谢陵风虽然脉相极微,仍然一息尚存,不由得大喜过望:
“哈哈,你师父云华真人未能封住的心魔你封住了,那云华未能走完的路,你也定要走下去…太虚观也好,昆仑山也罢,只要道心不改,此身尚存,必会祸福相依…”
千年之前,谢陵风心中之道是手中之剑与天下苍生,而千年之后他心中之道则是昆仑山云梦泽的那只青鸟…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为何我那时偏偏遇上你,如今却再也忘不掉了…”谢陵风轻轻解开缚于云青崖手上的白绸,望着他清俊似皎月的睡颜,唇角勾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
随后谢陵风拿过床边的薄被替他盖在身上,起身拿起桌上斜放的无尘,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一树雪梅生新蕊,寒风吹过亦是不落,树下人的白衣道袍随风翩飞,飘然物外,四周空寂,万事万物皆浩渺如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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