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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戏院大多高朋满座,人声鼎沸,而此刻唯有边角一处空桌清冷无人,独坐着一位面容俊美阴厉的男人。
他身披玄色羽氅,襟怀半敞,露出结实魁伟的胸膛,乌发微卷凌乱地搭于肩上,整个人显得狂妄恣肆,又带着几分独特的慵懒。
戏台上婉转的丝竹一拉,柔媚的戏腔一开,燕无渊那双凶如鹰隼的赤眸半阖,似乎正百无聊赖的盯着瓷杯中的残酒,显然对这场痴缠的苦情戏兴致索然,那他到底为何来此呢?
云青崖悄声踱步上前,斟酌一番后开口道:“…燕尊主好兴致啊,竟然会来此听戏?”
燕无渊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缓缓抬起阴晦不明的赤眸,打量了他一眼,唇角微扬道:“又是你这个不怕死的鸟儿…”
比起面前俊秀之人露出的轻快笑意,燕无渊的神色始终深藏不露,并未太过惊讶,只是用一种看着自己所有之物的眼神盯着云青崖。
“…前阵还对孤避之不及,今日竟主动找上来,是又有事相助?”
云青崖颇为无奈地摊手道:“…还真是瞒不住燕尊主啊,在下确实心有疑惑,想寻您相助,所以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心中料定大庭广众之下,燕无渊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奇怪之事,索性放低身段假意恭敬奉承道。
“哦?你倒是会讨巧了,可惜演技不怎么样,眼中没有半分尊敬。”燕无渊嗤笑一声,赤眸中邪气凛然,转而幽幽道:“想求孤王相助,自是要屈膝跪地以表诚意。”
“…你?!”云青崖浑身一震,似那惊弓之鸟一般愕然,他见这厮又耍弄自己,顿时怒目圆睁,转身欲走,结果当即被擒住手腕捉了回去。
燕无渊牢牢禁锢住他雪白的皓腕,只觉得掌中纤细的腕骨似乎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折断,引诱他不住的收紧力道,直到云青崖痛呼出声:
“唔…你要做甚,放手!”云青崖手腕生疼,又被用力一拉,下意识坐到了他身侧的空椅子上,死活挣脱不开。
燕无渊摩挲着指间细腻的肌肤,颇为愉悦地笑道:“孤允许你走了吗?既然你敢来此,那便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了吧。”
云青崖着实是没想到这厮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的手腕不放,心中暗叹道还真是低估了这天魔的厚颜无耻啊!
“…燕尊主,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一个男子,实在不雅,这里毕竟不是魔界,总要有所顾忌吧。”云青崖只得先苦口相劝,随后又道:“况且我今日既来,也是带了情报,所以不知尊主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燕无渊便松开了手,半眯赤眸审视着面前之人,神色微变,露出几分饶有兴趣之意:
“…你想与孤做交易?也罢,难得你有此心,孤就不计前嫌了,正巧好戏还未开演,多一位观众亦是无妨。”
云青崖闻言叹了口气,心中百般思索该如何应对这个喜怒无常的魔族,于是只得先行试探道:“…看戏?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什么吗?”
谁知燕无渊微微摇头,递于他一张薄薄的戏折子,开口道:“不,孤今日来此只为单纯的看戏罢了,你且瞧。"
云青崖接过折子一看,那上面写满了戏院中本日的节目单,《浣纱记》《抬花轿》《天仙配》皆是些寻常戏曲,但最后一行被人用墨笔特意标了出来,戏名曰《恨关山》。
“《恨关山》?莫非燕尊主在等这场戏?”云青崖微愣,而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实在想不到堂堂九幽之主竟真的是特地为了看戏而来。
燕无渊颔首,薄唇微勾,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不错,寻常的戏大多是些痴男怨女的俗事,实在无聊,唯有这《恨关山》才稍稍可入孤之眼。”
云青崖听他所言竟也有了几分兴趣,于是道:“那在下倒是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何样的戏才能入燕尊主的眼。”
旭日斜照,天幕清明,是寒风朔月里少有的艳阳天,难怪今日戏院中的人格外多,只听曲终乐停,锣鼓一敲,这场痴缠哀婉的戏才落下帷幕。
待台上伶人谢幕去筹备下一出戏,云青崖才趁机瞥了身侧的玄衣人一眼,准确的说,他是在看燕无渊杯中之酒。
虽说自己此番带了酒葫芦,但酒不嫌少,总想多尝一口。而燕无渊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开口戏谑道:
“你这鸟儿还真是本性难移,区区几壶酒就能把你骗去吗?”
云青崖闻言淡然笑道:“在下虽爱酒但也不会失了分寸,想来燕尊主应该不在乎这几壶酒吧。”
燕无渊剑眉微挑,不可置否道:“自然,不过今日之酒仙君应当再熟悉不过了,此乃江月楼的玉楼春。”
说罢,他提壶斟酒,把瓷杯推到云青崖面前,转而露出耐人寻味的邪笑:“…呵,看来你们西海与人界也并非一无所知啊,江月楼和醉烟阁分据东西两市,可谓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了。”
“…!!”听他话中有话,云青崖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背上涌上彻骨的凉意;他心中一惊,于是沉声道:“…燕尊主,他们的
', ' ')('确实由西海的神使管理,但实际上并非元君授意,更无欲染指人界一说,与寻常商家别无二致…”
云青崖不曾想到,分别短短几日,这位魔界之尊就已把西陵摸了个透彻,恐怕面前人早已有所行动了。
“仙君这么紧张做甚?孤可还未表态呢,竟连脸都吓白了,不过你这无措的模样倒也惹人怜爱。”燕无渊唇角笑意愈深,幽深如雾的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青崖,抬手缓缓抚上他仿若精美瓷器般的脸庞,声音低沉,其中冷暖不可辨。
“……”云青崖不语,垂眸避开那人肆意露骨视线,而面颊上那只炽热的手掌自颧弓逐渐向下,流连到他白皙柔美的下颔处…
燕无渊忽然拇指微抬,故意抚弄过云青崖那双似棠花般娇艳欲滴的丹唇,而后他竟还想顺势分开那两瓣柔软,伸指往紧闭的口中探去,动作极尽放肆挑逗。
“…够了,你做什么!”云青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铁腕,侧头躲开了他的禁锢,怒视着燕无渊。
云青崖疏眉一蹙,心下恼怒,却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呵斥,只得放低声音警告他,但殊不知此时这番美人含怒之景,在燕无渊眼中倒是多了一丝欲拒还迎的意味。
想及此,他的笑容中不禁多了几分恶劣,俊美的容貌狂放阴郁,一双赤眸似紧盯猎物的野兽,喉结微微耸动,开口道:
“…做什么?自是孤王多日不见仙君,心中思念难捱啊。”
燕无渊发觉身侧忽而没了这只清美悦人的鸟雀儿,心中深藏的仇怨便愈发不可收拾,他如从前一般嗜杀成性,再也压不住周身属于天魔的狂气。
说来奇怪,或许只有在云青崖面前,他才找回一丝自己从前的样子…那个不必背负仇恨,受人敬仰的神族太子…
[不若把这鸟儿永远锁在身侧,让他的展颜巧笑亦或是哀吟低泣,皆是为了讨一人欢心,岂不是有趣得很…?]
“…燕尊主?”云青崖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那双深邃的血色竖眸犹如噬人的猛兽,让人不寒而栗,神经紧绷。
现下云青崖不由得有些后悔了,本是想好以后要对他敬而远之,怎的今日又心血来潮了!
就在云青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燕无渊把目光移到他的手臂之上,转而哂笑道:“你方才还说孤有失礼数,怎么现在反倒不舍得放手了?”
“…哎?!”云青崖忽而发现自己仍然紧握着他的手腕忘了松开,顿时面露羞赧,立刻撤手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先胡搅蛮缠的!”
语毕云青崖仿佛要报复他一般,拿过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一滴也未剩;温酒入喉,心底的惧意倒是驱散了不少。
燕无渊从旁观他饮酒,直到他放下杯子,才挑眉低声提醒道:“…仙君方才拿的是孤的酒杯。”
“……!”云青崖一愣,只觉得面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变成鸟钻进去,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在下失礼了,燕尊主莫要介怀…”
“呵…仙君可是忘了昔日你我月下对饮之时不也亦如今日,孤又怎会介怀?”
燕无渊赤眸中露出半真半假的怀念之色,让云青崖实在难探其心中所想,只得暗自叹气。
…不一样了,北定村那日自己真心想把那个孤寂的人当作朋友,可现在再无可能了,面前的人是九幽之主,那个征伐魔域的天魔无渊,与神族亦是死敌。
云青崖心中实在苦闷,于是又斟了满满一杯酒,却只盯着瓷白的杯沿,没有半分作饮之意。
“…说起来那个孩子,阿武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燕无渊闻言忽而收敛面上的玩味戏谑,似乎对他的询问有些惊讶,开口道:“你竟还记得他,孤以为仙君日理万机早已不记得那小鬼了。”
许是谈及往事,云青崖索性放开了架子,无奈道:“你说话为何总是夹枪带棒的,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燕无渊见他终于肯坦然打趣,不禁挑眉一笑道:“并未,孤只是觉得你这鸟儿气急败坏的样子甚是可爱罢了。”
“……”云青崖深深叹了口气,碧眸中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幽怨,心道此人真是…麻烦至极,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忍了。
燕无渊拿起桌上酒杯,仰首饮尽,而后说道:“那小子好得很,他天赋不错,确是习武的好料子,日后或许能成为孤军中的将才。”
“你想让他进天魔军?”云青崖微怔,面上难掩担忧的神色。
身侧饮酒的玄衣人则剑眉一挑,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开口道:
“…他既是孤的化生魔,自然要为孤所用,更何况幽都从不收无用之人。”
云青崖闻他所言虽并不意外,但仍是心下难安,于是欲言又止道:“…但阿武他毕竟是人族,我担心…”
燕无渊狭长深邃的赤眸微眯,淡淡道:“不必担心,他如今身负天魔之血,或许假以时日能统帅一方魔域,历练历练于那小鬼而言也算好事。”
“更何况孤既答应了你要留他
', ' ')('性命,就绝不会食言。”
如此云青崖终是长舒一口气,向面前人展颜温柔一笑道:“多谢,我虽担心那孩子的安危但若有你的保证,倒是能安心不少。”
那笑容虽是转瞬而逝,但却清晰的落入燕无渊幽深的眼底,让他心神微漾,好似贫瘠枯败已久的土地忽而生出一株清丽的桃花,纵使纤美脆弱却也诱人神往。
“你…?”
“…嗯?怎么了?”云青崖见他又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那双赤眸中竟露出惊讶之色,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燕无渊收敛神色,挑眉戏谑道:“…你不觉得方才我们的对话有几分像那小鬼的爹娘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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