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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时日总是一晃而过,正月十五,上元至,西陵城内外皆挂满了锦灯,人们对热闹的灯会翘首以盼,却不知暗流将至,今年的上元节注定无法平静。
离入夜还余几个时辰,云青崖站在江月楼的高阁之上,一袭红裳如绛云缀火;凭栏远眺,眉间带了几分慵懒,清隽的面容在这张扬的红衣映衬下,尽显万种风情,顾盼生辉,妩人心曲。
他望着高楼之下花灯未明,却已笙歌鼎沸,心中不免有些怅惘;灵郁与凶兽到底是何种联系还未明了,还有太虚观的魔气,此番可谓是腹背受敌,只得背水一战。
云青崖回身见屋中那位白衣道长正独坐于室内品茶,微冷的神色既薄情又寡淡,宛如沉封的冰面,无人知那浮冰下是何样的思绪如浪翻涌。
…太虚观的大劫将至,陵风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云青崖不懂,因为在他眼中谢陵风永远都那么强大,似孤山巍峨,又如绝峰仰之弥高。
那人极少有失态的时候,除了…
“…青崖,你走神了?我方才说的话你可还记得。”谢陵风忽而开口,引得窗边的红衣青年惊愣了片刻,回身道:
“抱歉,陵风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谢陵风闻言叹了口气,面露几分严肃,开口冷声道:“待戍时三刻,你随我去东市巷口驻守,莫要乱走。”
“…知道了。”云青崖乖乖应下,随后蹑手蹑脚地挪到他身边,碧眸微眨,唇角扬起一丝狡黠娇俏的笑:
“谢道长,现在离戍时还有好一阵呢,你不会想从这一直坐着吧?”
谢陵风岂会看不出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阖眸漠然道:“…你想如何?”
那红衣美人见他面无表情一副毫无兴致的冷漠样子也全然不在意,只倾身愈发贴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陵风你要不要先随我去花灯会逛逛?我知你不喜喧嚷,但此番机会难得,谢道长就舍命陪君子吧…”云青崖放软声音,好似撒娇一般喃喃细语。
“……”谢陵风闻声睁开双目,冰冷的神色似有松动,他深知这鸟儿无论如何也闲不住,于是开口道:“…也罢,我随你去便是。”
云青崖闻言莞尔一笑,似是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劝得动他,起身勾住他的肩膀,说道:“嗯,那快走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天街花灯如昼,佳人相约黄昏后。上元的灯会相比起前几日更加热闹,行人摩肩接踵,连云青崖都被街上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若不是身侧的白衣道长一直扶着他,怕是都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抱歉陵风,我也没想到今日的人竟然这么多…”他见谢陵风一直一言不发的跟在身旁,默默替自己挡住了拥挤的人潮,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谢陵风静静望着他,眸光淡如水,沉声道:“…无妨。”
云青崖闻言更是羞愧难当,让如此清俊出尘的神仙陪自己来凡世逛街,当真称得上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了。
“谢道长,不如我带你洛水河畔放花灯吧,那里的人或许会少上很多。”
“嗯,也好。”谢陵风颔首,眼底尽是柔情,只可惜身侧俏丽的红衣美人并未察觉到。
洛水畔,朗月高悬,清晖拂波,宽阔的河面上已是花灯满缀,万盏灯火星星点点,犹如银河落入人间。
远处依稀可见有一画舫游于河中,精木雕梁,轻纱绕窗,在这天上清辉,水中华灯的映照下,似从云月蟾宫中而来。
此番美景,纵是西海昆仑亦是很难见到。云青崖立于河边,手执一盏暖色河灯,倾身上前推入水波之中,任它飘向远方,融于星河。
四周灯火通明,影随波光摇曳,映着他皎好的容貌恍若从天而来的红衣仙人,而他身侧的白衣道长更似天神下凡般俊美冷冽。
此间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非但不突兀,反而珠联璧合般引人侧目。
云青崖见他光盯着自己看,于是疑惑问道:“陵风,你真的不放灯许愿吗?”
谢陵风目下无尘,淡淡道:“…我没有愿望,若有想得之物,自会竭力争取。”
“也是…谢道长这样厉害,还能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云青崖轻浅一笑,却见谢陵风竟微微颔首,开口道:“有。”
“…哎??”云青崖不解,但听他又道:“…有些东西,并非足够强大才能得到,我亦有求而不得之事。”
谢陵风望向他,沉声道:“你许了什么愿?”
云青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轻轻开口道:“我的愿望可多了,我希望每天都有酒喝,希望能一直自由自在,希望西海和平安宁…也希望人间盛世永安。”
“现在还要加一个,我也希望谢道长能得偿所愿。”云青崖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羞赧笑道:“…哈哈,是不是很贪心呀。”
谢陵风忽而上前从背后搂住云青崖,轻轻将他揽进怀中,低声于人耳畔
', ' ')('道:“无妨,都会实现的。”
“…嗯?”那股冷如寒松的气息突然靠近,使得云青崖身子一僵,随后渐渐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
那春雪般明媚的脸庞含羞带怯,甚至略微发烫,他紧靠着谢陵风的胸膛,却也不愿挣开,只得开口道:
“…陵风,你可知凡间之人为什么要过上元节吗?”
“我不知,也从没了解过。”
云青崖心下了然,半倚在他怀里温然笑道:“因为上元节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可是这世间也有很多人都不能团圆。有些人相隔山海,有些人已经逝去,且将花灯付流水,思念长随水长东。”①
“…若有一天,你我不能团聚,那便在上元节为我放盏灯吧…”
话音未落,云青崖便感觉腰间手臂陡然一紧,谢陵风垂首在他肩胛处,霜白的发丝亦落于他身侧。
“…不会的,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谢陵风的语气变得极冷,宛如吐霜的冰虺,凶猛又危险,他沉郁的眼底更是暗藏着几分偏激与顽固。
“青崖…你就这么想离开?”
云青崖闻言怔愣了一下,见他情绪不对,随后回身安抚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陵风你…怎么了?”
“…无事。”谢陵风阖上双目,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他深知不能吓到面前的青年,只因他怕极了云青崖会离开。
云青崖则疏眉微蹙,心中想自己一定是又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了,于是便壮了壮胆,伸手主动抱住那白衣道长劲瘦的腰身,开口笑道:
“谢道长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我怎么会离开呢,有你在身侧我才能安心啊。”
“…!”谢陵风闻言睁开眼睛,面上的冷峭阴沉终是化开了几许,下意识紧紧回抱住他,低声道:“…莫要离开。”
[若不然…我就把你永远囚在身侧…]
“嗯,我不会离开的。”
云青崖埋首在他胸前,心中只觉得是谢陵风不愿见不到自己,却忽略了他眸中深可入骨的偏执欲望。
青鸾不识心,只影叹离歌,玄鹤有所求,孤念亦生魔。
两人正于洛水畔相拥,那俊美的白衣道长抱着个红衣美人,倒影映在湖面相融,怎么也不想分离。
忽然间两人身侧传来一阵少女似嗔似恼的抱怨声:“真是的,我再也不要跟你来放灯了,柳师兄你简直就是个大木头!”
“霍师妹,别走啊,师妹!”
那熟悉的声音引得云青崖侧首望去,正巧对上蓝衣青年惊愣的神色:
“剑尊大人…还有云道友?你们竟是…?!”
云青崖见自己和谢陵风相拥的姿势正巧被柳溪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大羞,面红耳赤的从白衣人怀中退开,手足无措道:“柳道友,你误会了…我们只是……”
比起他的羞赧与慌乱,谢陵风面不改色,眉目间清冷淡漠,直视着柳溪,不怒自威道:“…我们如何,与你无关。”
柳溪连忙低首恭敬道:“晩辈失礼,不巧打扰到两位了,愿剑尊大人与道侣永结同心,情比金坚。晚辈还要去追小师妹,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就匆忙而去,徒留云青崖于原地凌乱,只觉得自己似乎跳进洛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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