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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有个对我而言相当好的消息要跟各位分享。

我筹备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系列,将在近期分享给大家。

这次的系列有别于之前是我个人单独录製,这次邀请了一位在这边认识的朋友,与我共同录製,她对我而言是非常特别的朋友,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欢迎她。

那么,我们在新系列中再见吧。』

「是这样握吗?」

「嗯……我看看,感觉可以在松一点。」

「手指中间会有不小的空隙耶,是有什么用途吗?」

「嗯,我有想摆放的物件,所以需要留一点空隙。」

白柳与宋江彦此刻正在白柳的工作室中,为了避开其他人,两人特地起了个大早。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工作室内长年积累的灰尘此时经由光线的折射,產生了有如烟雾瀰漫的效果,让两人周围產生了唯美的氛围感。

两人在白柳的工作桌边进行手部的翻模製作,宋江彦站在白柳的身后,因为身高优势,看上去像是他正环抱着她一般。

白柳用自己的左手与宋江彦的右手轻轻交握,缓缓地浸入翻模材料中,因为需要等待模具定型硬化,因此两人必须维持着这样亲密的姿态一段时间。

「你是想翻成石膏吗?」

「嗯……想稍微做点实验,除了石膏外还想加点别的材质进去。」

「是什么呢?」

「还在找,有什么东西能让表面呈现贝壳光泽?或者有细闪的光泽也可以。」

「类似……石英粉之类的吗?」

两人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白柳努力忽略宋江彦在自己背后极近的存在感,但效果实在不佳,并且因为站姿僵硬的缘故,她开始感到不太舒服。

就在白柳想要稍微动一动缓解不适时,宋江彦用空着的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彻底按进怀里。

「你干什么?」

「这样站着不舒服吧?靠着我吧。」

「……谢了。」

白柳有些侷促地靠在宋江彦怀里,觉得刚才没开电扇实在失策,现在整个人都热烘烘,怪尷尬的。

反观宋江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甚至将脑袋都放在白柳头顶架着了,心情甚好只差没哼个旋律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白柳动作小心地试着动了动,确认模型已经做好。

「已经好了,我们拿出来吧。」

「好,你来施力吧,我跟着你。」

白柳将两人的手臂与模型成笔直的角度,轻轻地直线上抬,因为距离上次独立製作模型已经是大二时期的事情,因此她无可避免有些紧张,抽出手的过程几乎是屏息进行的。

所幸成果是好的,模型的状况以肉眼检查是很完整的。

「谢谢耶,改天我再请你吃晚餐吧?」

「没关係,你才是真的帮了我很多。对了,影片我已经分好段落了,等我们下一次拍摄的时候,我就会开始上传。」

「不多留存一些库存吗?感觉这样拍摄时间会满紧张。」

「不会的,我的作品纪录还是会持续上传,所以每个系列之间会安排之前的作品纪录库存档,以及新的作品纪录,时间上很宽裕,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毕竟还有作品要赶。」

两人一边进行着对话,一边默契地开始收拾,很快清理好用剩的材料及桌面后,又一起走到工作室后方洗手,因为洗手台并不大,两人是挤在一起站的。

白柳是个容易回忆起细节的人,就在与宋江彦一起走下楼后,突然就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宋江彦拉近的。

宋江彦是怎么想的呢?他对每个抱有好感的人都是这样没有距离感的吗?白柳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

大概人和人之间的关係每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就会不得不面临一些因人而异的问题,但总无可避免问题的產生。

先前白柳还能豁达地调侃宋江彦给人的观感像个渣男,是因为他骨子里太过浪漫,现在却还是忍不住往令自己不安的方向思考,甚至因为思考,而有了更加丰富的支线延伸。

喜欢的心情不断膨胀,无可避免总会跟着助长不安,连带影响了对所有确信的信心。

白柳自认自己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与初恋走过了许多曲折的弯路才走到一起,但面对宋江彦,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缩短得太迅速,快得让她一回神,才发现她已经能和他贴着站在一起,当他牵起自己的手,她也不再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白柳回到宿舍后,施媛已经起床离开房间了。

她的桌面整理得还可以,看来也不是急匆匆出门,而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程。

『你怎么这么早出门?』

白柳习惯性地送出询问讯息,便先将手机搁置在靠近门边的工作桌上,等到她洗好脸后回到房内,施媛的讯息也已经发回来了。

『我去看李棋的那个联展』

『今天竟然是最后一天!我再不看就永远再见了(哭脸)』

施媛本想着反正联展因为拿到了政府补助,展出空间也是公家机关提供,所以展出的时间很长不必急着去,殊不知感知速度远远赶不上时光消逝的速度,简而言之,回过神来差点出大事。

施媛跟白柳差不多,虽然最初先认识李棋的人是白柳,但两人跟李棋的交情都很好,那是他毕业后参加的第一个展览,地点又在同一个城市,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那你路上小心。』

白柳嘴角含着一丝嘲笑,脑海浮现施媛面上淡定,实则慌忙赶去展览现场的模样。

比起白柳在宿舍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悠哉,施媛好不容易骑着机车到了会场,才想起自己忘了跟李棋报备抵达时间,等进了会场才发现他根本不在。

等了好半晌才等到李棋捎来回覆,说是至少还要半小时才能来会场。

施媛只得自己先逛起展场,先看看其他人的作品,等李棋来了再去找他叙旧。

「咦?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了。」

「啊?咦?咦──!!!」

施媛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自背后响起,直觉对方在跟自己说话于是顺势回头,岂料那人竟然是一身休间打扮的宋卿。

大概是因为放假缘故?宋卿有别于平日里在学校的休间西装扮相,今天简单地套了件白色t恤,配上修饰腿型的浅蓝色牛仔裤,整个人减龄到像个大学生。

「宋老师……怎么也来看展了?」

「以前跟我交情颇好的学生邀请我来的,先前一直在忙新课程的事情,一直到今天才终于有空,还好没有错过呢。」

宋卿虽然脸上笑得温和,但施媛就是觉得他在提到新课程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一瞬间的苍白。

啊……果然没有人能逃过失语症魔女的荼毒。施媛心有戚戚焉地默默在心里替眼前的宋卿默哀。

失语症魔女,是施媛个人替他们系主任取的绰号,因为说话逻辑紊乱加上作业总是乱出,甚至会在期中期末前突然改变作业内容而得名。

「说起来,施媛你今天是纯粹来看展的,还是因为也收到邀请?」

「什么?呃、是因为收到毕业的学长邀请,那个学长跟我交情很好。」

「这样啊。」

施媛有点尷尬地站在宋卿身侧,脑子里突然浮现先前滑ig时看到的一个网路用语,特别适合此时此刻拿来形容宋卿带给她的感觉。

宋卿这人,怕不是有毒吧……施媛有些无力地想着,对于他竟然猝不及防喊出了自己名字的这件事感到无比复杂。

正当施媛脑子转得跟洗衣机有得比,却仍旧想不出该跟宋卿聊什么以化解尷尬的时候,李棋如同神祇般出现,至少在她的眼里看来,李棋此时头顶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圣光。

「老师我学长来了,我先去找他了。」

「好,待会见。」

不不不,我们还是别在课堂以外的地方相见了!施媛忍住了脚底抹油衝向李棋的衝动,愣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慢慢朝李棋走去。

「你怎么才来啊!」

「拜託,你知道我这几天多累吗?我能起得了床已经是奇蹟了。」

「展览不是都要结束了?你怎么还这么忙?」

「因为我的朋友里,除了大白那个乖宝宝,其他全都像你一样,一定要压死线才来看我啊。」

李棋的话让施媛百口莫辩,她确实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晚点才来看展,甚至不排除最后一天再赶来看的可能性,而事实就是,她也确实是赶在死线前抵达的,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展览在三点鐘就正式结束了。

李棋也不是真心想抱怨,在他看来朋友们能排除万难拨空前来,他已经很感谢,说出那些调侃也不过是恶作剧心理在作祟,想看人脸上冏冏有神的表情娱乐一下自己而已。

「果真是你的风格,我刚才经过这里直觉这肯定是你的系列,我就匆匆走过了。」

「真的这么好认吗?从大白打头阵开始,几乎所有来看我展出的人都这么跟我说耶?我已经搞不太懂这究竟算不算是优点了。」

「是好事呀,这是肯定的。你的风格很突出,认识你的人都能认出你的作品,这是多少人在追求的啊!」

「我害怕的是自己已经开始受到风格的限制,要在风格内跳脱过往是件很难的事啊……」

「没事的,有兴趣可以多方尝试各种媒材的混搭看看,多媒材运用会为作品增加很多层次跟趣味,这是我近来的超实用心得。」

「不愧是我的接班人,对我实在太好了!」

李棋用力搂住施媛的脖子,他没有针对她的建议给出具体的想法,但施媛相信李棋肯定有好好听进去,并且会自己好好斟酌解决障碍的对策。

施媛简单听了遍李棋的创作心得,两人交换了些面对毕业製作该抱持何种心态,以及遇到系上的雷包该如何平復心情……等等的看法。

李棋毕竟是与施媛同系的过来人,他的意见对眼下面临作品难產的施媛而言完全就是金玉良言,成功让她重新建立起了些许信心。

可惜即便展览到了最后一天,李棋也依旧不改大忙人人设,即便他本人看着施媛露出依依不捨的肉麻眼神,也还是被其他前来找他寒暄的朋友拉走了。

告别李棋后,施媛重新走回他的展出作品前,想要一个人安静地看看他的作品再走。

但施媛远远就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站在李棋的展位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宋老师,原来您还没走啊。」

因为已经对到眼,原本顿住了脚步的施媛,只得硬着头皮迎向前去。

「嗯,原来你也还在。」

「额,哈哈,对啊。老师喜欢这个系列吗?我看您刚才看得很认真。」

「我想买下这系列。」

「……咦?!」

宋卿语出惊人,惊得施媛瞪大双眼,当场失去表情管理的能力,但当她回过神来,便立即表示能替他联系创作者。

宋卿一听,立刻喜上眉梢,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巴巴地眨着,一言不发地等着施媛联络李棋。

通了电话后,李棋一路小跑赶来,整个人比当场听见宋卿豪迈发言的施媛还懵。

「谁?谁说要把我整个系列买下来?在哪里?」

「你、你先冷静点,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女儿被男人骗,急着想教训那个浑蛋的笨蛋老爸吗?」

「是吗?我很像吗?你等一下,我、我我缓一缓。」

李棋一看见施媛,便抓住她的双肩,与她激动地进行悄悄话。

施媛则是一边安抚李棋,一边庆幸还好他尚存一丝理智,还知道不要大声嚷嚷,毕竟宋卿人就站在不远处。

「宋老师,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李棋,作品的创作者,也是我的学长。」

「李棋,这是宋卿老师,是我们学校艺术治疗系的教授。」

施媛瞥了一眼宋卿,将李棋推到他面前,很称职地当好中间人的身分,为两人介绍彼此。

「宋老师,我当然认识,您可是c大的万人迷耶。」

「你曾经给我教过吗?」

「没有,但c大不可能有人没听过您,老师可得对自己的魅力有清晰的认知才行啊!」

「我的魅力吗?显然传闻总是过于夸大了。」

李棋不愧是李棋,他说施媛是他的接班人原由于此,但施媛觉得自己并没有他那般圆滑的本事,他实在太会调节气氛了,只要有他在就不需要担心冷场。

宋卿很自然地与李棋聊了起来,但施媛总觉得当他反问起自己魅力时的反应有点怪,似乎当他们谈及魅力时,他的馀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最后施媛是悄悄走的,不论是宋卿还是李棋,他们都太投入谈话中,让施媛感到插不上话,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个临时的中间人也够称职了,于是趁着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便自己默默地功成身退。

回到宿舍后,施媛受到了比稍早亲耳听到宋卿想包下李棋整个系列如此豪迈发言,还要更加震撼的刺激。

白柳竟然在做第二件作品的3d建模了!

「怎么回事?你开始进行第二件作品了吗?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再不开始进度就拉不回来了,我已经拖延够久了。」

「不──!你不能丢下我?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好的朋友,会激励彼此共同成长。加油!」

施媛语无伦次的崩溃提问让白柳瞬间失笑,无奈之馀也有些替她着急,毕竟她们的进度按照订好的计划来看,同样都是红色警戒等级的超落后。

但显然白柳的担忧没能好好传达给因为精神出走而戏精上身的施媛,她依然沉浸在自己戏剧性的崩溃当中无法自拔。

白柳回头看了眼坐在位子上失魂落魄的施媛,默默地配合她的演出,做了个点蜡烛的动作。

「你怎么突然有灵感了?因为目光收割机?」

「宋江彦啦!」

「对啦!」

「嗯,算是吧,突然就从他那里找到了灵感。」

「美好的恋爱啊……」

施媛哀号一声,惨兮兮地趴在自己书桌上,将脸侧向右边,那里放着她靠在衣柜上待完成的第二件作品,作品停留在草稿阶段,周围贴了许多参考素材的照片、製作流程的细项、删改了数次的铅笔草稿图。

一点一滴,无须言语诉说,也能一眼明瞭施媛为这件作品花费的心力与脑力,但她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久得让她难以面对自己拖延之下造成的后果。

白柳顺着施媛的视线看向那些小照片,她曾经也想像那样随手纪录创作过程,因为当作品完成后,自己回顾起来会格外感动。

但白柳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养成这个习惯的过程对她来说异常困难,即便她尝试过,也总会在专注时刻忘得一乾二净。

纪录一旦无法让人顺着轨跡追寻,便无法代替语言让所有观者一目瞭然。

「别依赖任何人去创作,灵感取自生活,人只是其中一部份。」

大概是施媛刚才哀号的那句话,隐隐让白柳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想走入邪魔歪道,因此思考了片刻后,语重心长地劝慰她。

「我觉得分手应该与和好是平等的。」

「为什么不是平等的?」

白柳随意地盘着腿,与宋江彦面对面坐在他客厅的地板上,小圆桌被搬到了一旁,因此两人中间的午餐和饮料都同他们一样,被随意地摆在中间的地上。

白柳又一次为了录製新谈话,而来到宋江彦的住处,稍早之前,当她与施媛一同上完宋卿那堂夯到不行的通识课,她收到了他的讯息。

『一起吃午餐吗?』

『好,我直接去你住处门口等你。』

就这样,白柳与前往工作室赶工的施媛分开后,便再度走进逐渐变得熟稔的那条小径。

「你看啊,如果两个人想要和好,除了其中一方先认错,或者双方都认知到错误之外,他们是不是得经过沟通?因为沟通过,才能达成共识,有共识,和好才是成立的。」

「但是,分手却不一定对吧?我懂你的意思。」

「没错,单方面讯息告知,或者单方面搞失踪,这些情况很常发生吧?好像分手只要其中一方想离开,另一方无论如何都无可奈何。」

「听起来很不公平,但有什么办法呢?我是说,如果其中一方没有想继续下去的意愿,并且也没有可挽回的馀地,那另一方除了放手,还有什么办法呢?」

虽然是在讨论着有些沉重的话题,但两人相比第一次录製,姿态又放得更开了。

宋江彦的左手很随意地撑着地板,右手则拿着饮料,在对话的间隙,时不时喝上一大口。

白柳则是在宋江彦说话的时候,持续消灭自己的午餐。

「导致分手的因素通常很复杂。」

「失和的情况也一样啊?」

宋江彦抬眼与白柳对视,两人无声地对视了数秒,最后相视而笑,互相碰了下手中的饮料杯,有种歷经风霜后的既视感。

「怎样的离别会让你特别难消化?我知道分开都是伤感的,但这世上总有些离别,会让人期待下次再见。」

「嗯……」

白柳突然拋出的问题,令宋江彦陷入思考,他用指腹摩娑着自己下頷,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白柳也不催促他,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吸了几口饮料,甚至心里早已经为这个问题,准备好了她自己的答案,因为无庸置疑,从而无须思考。

「我想应该是吵架后不欢而散吧。争执不休,最后连面对面都显得无比困难,最糟的情况,就是把和解的可能性耗光。」

「我认为在日常中积累的不满,如果不适时宣洩,最后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但是,任何一种争执都令我感到害怕。两个人的关係好像就在日常的争论中成为一种拉锯战,你有没有因为我的不满而改善呢?我觉得争论之后有很长的时间,自己会被对方这样观察着。」

「我是不是太被害妄想了?」

宋江彦讲述那些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厨房方向的某个角落,这是他少数在与白柳的谈话中,没有看着白柳的方向。

白柳默默地听着,也默默地观察着宋江彦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宋江彦鲜为人知的习惯──他在回忆的时候,目光总是向着远方。

或许是因为那些回忆对他来说都已经遥远到与远方比肩了吧。白柳没有将这个发现拿出来与宋江彦讨论,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兀自猜想。

「我想人会害怕某样东西,绝大多数都跟曾经的经歷有关,但也不乏例外吧?我的父母感情不睦,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吵架的次数真的数不胜数,我很烦那种环境。」

「但我不害怕争执,如果有人妨害了我的权益,我会为了争取回来而发声,因为我认为,想要讨回失去的,比失去本身还要艰难。这是我在我父母身上学来的道理,人总会无可避免需要为生活妥协,但妥协不能赔了自己。」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很喜欢与人争执就是了。」

白柳先是对宋江彦的自我怀疑摇头否认,接着缓缓诉说自己的看法,她毫不避讳地分享自己的原生家庭,最后不忘开个小玩笑为气氛缓颊。

宋江彦很捧场地对白柳的玩笑话扬起了嘴角,伸手跟她放在了地上的饮料杯碰了碰。

「我总是尽可能避免一切争执,当我发现苗头不对,我就会赶紧撤退。」

「你不感到委屈吗?跟你比起来,我还真是半点都受不了委屈了。」

「那些决定后退的时刻,我把我想维系两人之间的关係摆在了第一位,我根本来不及设想自己当时站在哪里。」

「吵架并不全是负面的,你只是不太幸运,才总让你遇见负面的争执。」

「哇──这句话太厉害了,好像神爱世人之类的传教宣言。」

「这是什么鬼啦……」

宋江彦因为白柳的那句安慰而笑了出来,不是扬起唇角的那种笑,这次他帅气地展现了标准的露八齿笑容。

白脸看见宋江彦那足以去拍某牌牙膏广告的清爽笑顏,忍不住也跟着笑。

「再说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别剪进影片里。」

「没问题。」

「这是认识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对我来说仍然像不久前的事。」

白柳向宋江彦挑眉,表情有些故弄玄虚,但显然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甚至下意识将本来要往嘴边凑的饮料给放下。

白柳看着宋江彦调整至端正的坐姿,甚是满意地点了下头,可惜这一幕刚刚已经被决定了并不会纳入正式片中。

「我在跟施媛成为朋友之前,我们是一个大群体,因为宿舍同房、因为宿舍是邻居,总之我们发现周遭两房竟然都是同系的,便开始一起上下课,互相串门聊天做作业。」

「本来都很融洽的,但一群女生凑在一起,难免会有想私下聊天发牢骚的时候,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我们抱怨的对象,不会在下次与另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把秘密给说出来。」

「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啊,朋友怎么会把秘密洩漏给别人呢?可是大家都是朋友啊,所以哪有什么秘密呢?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我不是个会私下抱怨的人,就像刚刚说的,即便我不喜欢与人争执,但当我觉得事情不妥当、我觉得哪里被冒犯了的时候,我会选择当下说出来。」

「显然这样的作法并不适用于每个人,儘管我认为我的措辞并不刺人,但总有人无法接受被当面指责出不是,我承认这是我的不足。」

白柳微微瞇起了眼,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起当时的详细情况了,有许多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模糊,她并不想误导不了解情况的宋江彦,因此她只能更加小心地诉说还能记得清楚的部分。

但白柳的担心是多虑了,宋江彦只是单纯听着她的回忆,并无多想,更别说揣测接下来的发展,反正故事的结局很明显,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知道那些回忆已经无法伤害她,都已经过去了。

「所以渐渐地,我被私下抱怨的频率愈来愈高,来自于某个我曾经一度跟我最要好的朋友。因为当时她在我心里的定位已经是朋友,我认为我可以坦诚地对待她,大概也是这样放松,让我在一些存有不满的时刻,总是显得口无遮拦吧。」

「开始感受到被大家渐渐疏远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助,我不是个时刻需要陪伴的人,但我显然也不像我所想的那样独立,被疏远让我感到难过,可你知道最让我受伤的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白柳拋出了一个提问,她再度对宋江彦挑眉,但这次不再引起宋江彦的好奇,他看向她的表情隐隐有些心疼,因为他知道那肯定是她曾受过的伤。

宋江彦沉默地摇头,但却伸长了手去握住白柳紧紧交握的双手,他微微笑了笑,他想让她知道,不论她能不能好好说完这个故事,不论这个故事的真相错的人是不是白柳,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我跟其他朋友虽然没那么亲近,但无怨也无仇,她们却在听了那个朋友对我的怨言后,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既然她们都会向彼此通风报信,为什么不那样对我呢?我并不是觉得那种行为对我们关係是好的,但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我有什么样的坏毛病,却没人让我知道,这种感受同样很糟。」

「就好像身边的人全都知道我是个烂人,只有我不知道,却没人愿意给我机会修正一样。我只能继续当个让人讨厌的烂人而不自知。」

白柳说到这里,故事已经趋近结局,她与她口中那群人,早在宋江彦到来前便已成为过去,现在大家都已经升上大四,学分大多修满了的情况下,能在学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白柳在心里认为那群人似乎从未真正走进自己的心里,但在这边,白柳决定略过这个讨论,以她们之间的分裂为主轴,免得宋江彦将故事的重点搞混,毕竟不论白柳究竟有没有拿她们当朋友看,她说曾经与自己交情最好的那位,在当时,确实就是那样。

宋江彦还是握着白柳的手,甚至当她说到自己彷彿成了一个无法改正的烂人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缩起的肩。

白柳将手掌覆上宋江彦握住自己肩头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但后来故事的发展突然转了个大弯,我本以为他们在排挤的人是我,却没想到后来另一个女生,在我回家后的某个周末晚上,突然跟施媛爆发了她对她的所有不满,然后从下周开始,被排挤的对象一下子就成了施媛。」

「啊……人际关係真的很让人琢磨不透,我跟施媛本来是团体中最不熟悉的两个人,即便我们同房,我们也接触不多,但最后却成为了在这所大学中相依为命的挚友,也是自那之后我们才有机会与彼此相互了解,而且了解的越深,我们就越合得来。」

「我们跟她们分开之后,还又结交到了各自系上能聊得来的朋友,之前的生活光是应对自己所处的大群体就已经疲于应付了,我觉得分开以后的生活,让我很愜意。」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那个曾经的好友明里暗里地挤兑的那段时间里,施媛一直默默在帮我向她说好话,试着为我们的关係缓颊,等到与她们确定决裂后,施媛才告诉我,在她被抱怨不满之前,那个女生跟我那位曾经的好友畅聊了一晚。」

白柳看了一眼坐到自己身旁的宋江彦,用着一双「你懂吧?」的眼神瞅他,惹得宋江彦哈哈笑了出来,还配合地用力点头。

「你们觉得是那个一直排挤你的女生在搞鬼吗?」

「我们不把话说死,因为没有证据,也不曾把由我们视角出发的这个故事告诉别人,我跟施媛在事发之后就立刻达成共识,不论是谁来问我们,只要在关于这件事的流言还没传出前,我们就不告诉任何人,我们可不想让她们有任何机会可以抹黑我们。」

「为什么你认为施媛跟你是最不熟悉的?」

「因为我曾对她说过连我自己说出口的当下,都觉得太伤人的话,我让她在得了流感的时候回家,别让整个宿舍都变成高危险地区。我在那句话出口后就觉得我大概永远不会成为她的朋友了。」

「哇──那真的杀伤力太强了,你怎么会这么对她?」

「我小时候免疫力极差,几乎是个药罐子,导致我一遇到身边人有点咳嗽打喷嚏的症状我就神经紧张,她那时候坚持待在宿舍,让我濒临崩溃,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不该说出那么自私的话,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反省,然后跟她道了歉。」

「所以你们现在就是真正的挚友了。你很勇敢,反省了自己还道了歉,很多人都做不到的,反省是件比道歉更难得的事。」

宋江彦很是真诚地捏了捏被他握在手中的白柳的手,认真地告诉她,他觉得她有多么勇敢。

白柳被他带有温度的眼神注视得脸蛋发烫,只得赶紧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总之,这件事的结局是我们跟她们从此不再有关係,但我们永远也凑不出完整的故事,来诉说这个故事的始末,我们只拥有我们的视角。」

「有点像八卦娱乐新闻。」

「对的,所以你就当成一个八卦娱乐新闻来听就好。」

「哈哈哈,我可不会把你当我的娱乐看待。」

「你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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