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手冲壶里的开水也好了,周和音端过来,才预备帮他们冲茶的。傅雨旸从她手里接过来,说他们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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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了分把钟的热水,冲开青花高脚杯里的乌龙茶,如她所言,沏开的瞬间有馥郁的奶香。不等傅雨旸发表意见,老乔这个混血同胞都质疑了,“这什么茶,牛奶味这么重?”
先前说话的老冯也跟着嫌弃,“这小丫头不灵啊,弄半天,弄了这么个不奶不茶的东西糊弄我们呀。”
他们几个都要傅雨旸尝,你要喝的,你先来。
有人是真渴了,掐了手里的烟,当真头一个尝了。他拿的这只青花杯上画的是金鱼草和牵牛,茶叶舒展开,泡在茶汤里。啜饮一口,很特别,闻起来是奶香味,但是唇齿留下的,只是规矩的乌龙茶味道……
算起来,傅雨旸喝完两道茶,再续水,就没什么茶味了。
房东小姐“代工”的螃蟹还没送过来,趁着他们几个接电话的接电话,抽烟的抽烟,某人从主位上起身,
许抒诚问他,“你上哪去?”
“洗手间。你要一起?”
算了。
旧式的房子,夏冬两季,门上还会钉纱门和厚毡子,防蚊蝇、御寒冷。
傅雨旸挑帘从北屋明间出来,因为厨房往南的那处平方之地此刻帘子是挂上去的,风一送,他能嗅到若隐若现的檀香味。
刚才言语间,他收获的讯息就是周家父母还在做生意,才留独生女儿一个在家。
穿过天井,往那平方之地过渡去。檀香味越来越重,傅雨旸在那门口试探着喊了声,无人应答。
猎奇心终究战胜了经年的教养,他迈进了人家的“私宅”。
这块拐角地,一面朝西通向二楼楼梯,一面朝南是周家的堂屋。
窗明几净的一般生意人家,处处陈设也都是寻常江南所见,堂屋里两张桌子,边案上那张摆着各色各样中秋拜月撤下来的瓜果饼茶,隔着窗格玻璃,傅雨旸就能看到院子里燃着的斗香。
檀香味的源头。
这种十三层的斗香,是一层层扎起来的,尤为的紧簇,燃得热烈时,风一横吹,能涌出火来。
傅雨旸闲心正盛,看这斗香跃跃的香火,看这异地江南中秋的月亮。
亮堂得不像话。
院子往西,厨房里点着灯,有人在里头低低细语。她一味地说不去了,明天我单独给你赔罪。
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和音哈哈大笑,“我在煮螃蟹,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人家煮螃蟹,我头发还没干,还没化妆,我不去了吧……”
nana在那头喊着要杀人,说周和音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杀光狗男人。
周和音的笑点一向低,被nana逗得咯咯笑。水池里搁着十只大闸蟹,是真的大,家里也只够装十只的锅了。
她一面打电话,一面拿手里的牙刷“调戏”这几个被稻草捆着的螃蟹兄。
谁料有只没扎紧实,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周和音光应付nana的语音电话了,螃蟹的大钳子阴恻恻地顺着她的牙刷爬上来……
啊啊啊啊啊……
有人的叫声也就比杀猪委婉那么一点点。
周和音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了手指头,疼得本能,径直地甩,这么一甩,是甩掉了。
只是四五两的螃蟹直接怼某人脸上了。
受害者惊魂未定,只见那大螃蟹兄怼到傅雨旸脸上,再一路从他襟前掉下来,直到地上,还在凶腾腾地爬。
跟着被迫害的傅先生眉头倒了一罐子盐的官司,偏来不及说什么,只径直拨脚尖踢开了那只螃蟹。
周和音捂着她的手指头,一副灾难现场的表情,头发毛躁躁地来不及梳,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傅雨旸一脸的水和腥味,他没辙,干脆拿襟前的领带揩脸,“我来看看周小姐的螃蟹下锅了没?”
下一句,“周小姐今年本命年?”
“嗯?”
“不然好端端的过生日,怎么会这么惨?”
“?”周和音记得她没提,“你怎么知道我生日?你看得懂手语哦?”
第10章
◎夜风星火◎
“我看得懂那块蛋糕。”
傅雨旸一面说,一面松解了他的领带。脏了,他不打算要了。
矮他一个头的人站在他对面,见他动作,稍显局促。脚下的螃蟹还在爬,她不得不躲,所谓十指连心,她是真的被夹到了,疼得都快掉眼泪了。
傅雨旸弯腰,干脆拿手里退下来的领带去拎那只螃蟹,提溜着它扔进篓子里去,管它死活。
一时安静下来的厨房,还能听见螃蟹兀自吐泡泡的窸窣声。
周和音看着傅雨旸把螃蟹扔回篓子里,再信手把那已然脏了的海军蓝的领带扔到厨房流理台上。开水龙头前,还把她的手机从池子里解救出来。
他洗手的空档里,周和音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是本命年。”
傅雨旸可有可无极了。净完手,不得允许就撕了厨房纸揩手,“嗯,比起你,我更像。”
他说来周小姐这里一趟不容易,赔了只袖子,搭了条领带。“还差点被螃蟹抓了脸。”
周和音望着他不说话。
傅雨旸再道,“也算赔你的生日礼了。”
凡事有迹可循。她一身外出的装扮,趿着拖鞋匆匆下楼,头发也没干,显然节奏被人打乱的样子,却如她所言,天知道为什么要帮他煮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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