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琳琅”这三字还未说出口,林墨已觉头皮发麻,浑身都难受,立刻抢道:“季仲霄,我可先和你说清楚,别提邾琳琅,千万别提邾琳琅!”
季朝云冷静道:“我一个字儿都没提,都是你自己说的。”
横竖都是他最有理,林墨快被他气死了。
季宁乐却道:“虚相的主人就是邾琳琅?”
钟灵也插嘴道:“是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周未提过的,逃出鬼籍的恶鬼。”
看起来他们是非要提这事了,林墨极无奈地道:“她大约不会是个恶鬼,顶多是个凶!哎,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女人还是个人的时候,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如今做了鬼只会更可怕,就算她真的吃人吃鬼我也不奇怪!”
“你认得邾琳琅?”
林墨看向问话的季宁乐,又看看季朝云,季朝云略一颔首。
他反问季宁乐:“你知道我是谁吗?”
季宁乐犹豫了片刻,最终道:“你是那个、那个林六郎。”
听他说破,陆不洵的表情比林墨还要慌。
林墨却知大约是因为滟九唤了那一声“林砚之”被他听去了,自己刚才还当着他面自称是陆不洵的舅舅,只怕连陆不洵的身世他也是知情的。
只不知道是季平风或者季朝云,又或陆不洵告诉他的。
林墨亦感慨不知该说这季宁乐委实聪明过人,还是该说自己实在臭名昭著?又想这群正道人士,在这十年间,莫不是已将他那什么名姓破事反反复复与后生晚辈们交代警示、千叮万嘱,道说莫效此儿形状。
于是他对季宁乐傲然道:“不错,我正是那个传说中的林六郎。”
然后又向季朝云道:“季仲霄,这可如何是好?人家的小秘密他们都知道了!你管是不管?你不管我可要杀人灭口啦!”说着手就往不夜的刀柄上一按。
陆不洵大惊失色,立刻将季宁乐的胳膊一拉,自己挡在他身前,又向后一退。
季朝云连眼皮都没抬:“林砚之,别闹。”
林墨莞尔,松开握刀之手,又问那钟灵:“你呢?”
钟灵茫然:“啊?什么林六郎?”
其实他不认识什么林砚之,也不认识什么林六郎,他只是一个无辜受害,一个被季朝云一剑劈了老家,无身可栖,最后沦落到捡尸体的可爱钟灵而已。
林墨大怒:“你都不认识我?那我都还没进你们季府的大门你就在那响个什么劲儿?”
他不出声,季朝云能砍下去吗?这都叫什么破事,白白连累他被季平风好一通抱怨。
钟灵撇嘴:“你鬼里鬼气的,我害怕。”
又掰着手指小声道:“除了活人我都、都有点害怕,我害怕就憋不住想叫人——”
想不到今日无意间识得季氏灵钟示警的真相,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最终还是季宁乐乖觉,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他问:“林师叔,你与那邾琳琅不是——”
林墨这辈子从未听过人叫他一声师叔,觉得新鲜极了,登时喜上眉梢:这季宁乐又聪明又知礼,若不是眼前的陆不洵确是亲生的外甥,他倒很想换一个这么乖试试。
心情好,他说起话都特别和蔼可亲了:“宁乐啊,我其实和这疯婆娘不熟的;话又说回来,这天下有人不识她么?”
说他林墨与邾琳琅不相熟,那是无人信的。
至于说这天下无人不知邾琳琅,倒是实话。
这邾琳琅臭名昭著,名声之差不在林墨之下。然而她实则出身禹州邾氏,正是林夫人的兄长,先任邾氏门主邾廷献的爱女。论起来,她也正是林墨等人的表妹。
邾廷献所娶,是他同门异姓师妹,那膝下唯有一子一女,皆为其夫人所出。
其子名伯尧,女名琳琅。若论这容貌与天资,邾琳琅皆远胜其兄,故而邾氏夫妇待之如掌上明珠,爱惜若珍宝。
邾琳琅品貌非凡,就连林夫人也极爱她这侄女,常接她来家中居住。
可是这邾琳琅,生来就一股恶性,脾气极为刻薄傲慢,时常使性谤气,肆意妄为;长大后更是离经叛道,恶贯满盈,教人齿冷。
那时正道仙门就有一句闲话,说的是“生女莫如邾琳琅”。
果然听得陆不洵道闷闷地道:“人家不是都说嘛!生女莫如邾琳琅,养儿莫效——”
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林墨,不说话了。
在林墨于陆氏行凶之后,仙门中人又在那一句“生女莫如邾琳琅”后头又加了一句“养儿莫效林砚之”。
林墨原本是不知道的,自他复归人间,还没人跟他说过这些流言八卦,就连那首歪诗也是今日才听到。
但林墨是何等聪明?见陆不洵看他,又不肯说下去,差不多也就想到了。
他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只觉这邾琳琅简直可以用阴魂不散来形容,真真算得上是生不离,死纠缠。
想他活着的时候,不知看过多少才子佳人生死纠缠的爱恨,艳羡那柳夭桃艳,风月情浓,谁料老天如此不公,偏要予他这样一个人人唾骂的邾琳琅!
邾琳琅空有月貌花容,性情行事却极为不堪;若说林墨胆大妄为,那么邾琳琅便是视人命为草芥,又手段恶毒。不说她后来种种,只论小时候,林墨就曾见过她在林府中打骂刚入门的外姓弟子,将那小姑娘逼得当夜就投了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