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琮此人,自视甚高,总拿自家那套狗屁套用天下人,对林墨这个身怀仙骨的林氏庶子,又嫉又恨,不讨厌他才怪。谁料季朝云听了林墨的话,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我怎么听说这一位当年夜路上撞邪,被莫名其妙打折了三条肋骨?”
林墨一脸惊讶:“竟还有这等事?真可谓天从人愿啊!”
季朝云心道,信了你的邪。
见那陆琮气得脸上发青,眉间乌色,林墨倒也知道他此怒何来,想他与陆怀瑛分属同辈,因已分家,另起家业,不能从那怀字,却仍旧是以玉为名,自诩正统,这内中心思,人人皆知;此人厌恶陆怀瑛之情,只怕比讨厌林墨多上百倍千倍,如今被陆怀瑛做了陆氏之主,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门下的弟子为他扫清了这一群围观之人的障碍,陆琮一眼看见他那金尊玉贵的亲侄当真跪在地上,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哆嗦:“哪、哪一个?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账敢叫你跪在这门口?你赶紧起来!”
出乎季朝云与林墨的意料,那陆允琏听到这话,却闭口不言,也不肯起来,仿佛是真的知错了。
陆琮只当是陆怀瑛定了规矩,不让陆允琏开口说话,当下更气,对着陆府的大门便叫嚷起来:“陆怀瑛!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暂代门主之位的!居然敢叫陆氏嫡出的少门主跪在陆府的门口!你他娘的什么居心?!”
他骂完这一通,陆府的门也不见开;心内只当陆怀瑛是故意拿腔作势,于是更怒,立刻又开始另一番痛骂。
见陆琮越骂越起劲,林墨奇道:“这人还能活到今天,我那傻姐夫的涵养当真非同小可。”换了是他被骂,可能这人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季朝云竟然也道:“我也觉得。”
此时陆允琏也像是听不下去,他终于仰头,对那陆琮开口道:“三叔,您别说了!谁人不知大伯待我如己出?这一回当真是我有错在先,我甘愿受罚!”
不知道是陆怀瑛怎么说教于他,林墨心道这孩子大概还有一丝良心未泯,从今往后约莫也是个跟好学好,跟坏学坏的主,少不得陆怀瑛要操心一世了。
不料陆琮听了陆允琏这话,却是发出一声夸张嘲笑,道:“哈?你这傻孩子简直不知道好歹!他视你为己出?你别被他骗了去!陆怀瑛不过是图他的好名声,唯有我对你才是当真的操碎了心!别的不说,就说当年!若不是他不肯动手杀那林氏的妖女,你祖父母与双亲,还有你姑姑会死得那样惨吗?!”
季朝云暗道不好。
果然看见林墨那左手已经握住了不夜的刀柄,面上血色全无。他忙道:“别。”
又见那陆允琏,也是一脸惨白。
他竟道:“不论林氏其余人如何,我伯母并没有半点过错,三叔,您真的别再说了!”
林墨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握住不夜的手。
陆允琏这话,却也是真心。他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他那伯母,却见过陆怀瑛的画。
自幼在陆怀瑛身边长大,他也一直见任凭旁人如何劝解,陆怀瑛都不肯再娶。
陆怀瑛能绘丹青,但画中佳人永远只得别人口中的一个“林氏妖女”。
他笔下的林惠,端是清丽出尘,却仍是自嘲画技平常,难绘心中佳人温柔芳雅。
陆允琏亦曾听他道说自己的爱妻美貌良善,与那世人口中林氏之人恶毒形象全不相同,对她自然心存有几分好感。
唯有陆琮听陆允琏居然帮林家的妖女说话,更是勃然大怒,正要开口训斥他几句,那陆氏仙府的大门却忽然开了。
来人紫衣云冠,正是陆怀瑛,身后无人跟随。
林墨见到他出来,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不作言语。
陆怀瑛倒也没看到林墨与季朝云。只见他的脸色虽也不大好看,却仍是态度温和,对那陆琮心平气和地道:“三弟,你有什么话,不妨入内来说,在这里大呼小叫,教别人看了笑话。”
陆琮却不将如今这位陆氏当家之人放在眼内,反作冷笑,道:“你陆怀瑛既也知道‘丢人’二字怎么写,为何要叫阿琏在此处跪草席?”
陆怀瑛道:“允琏胆大妄为,未得我之命便私自带门中弟子离城去了安宁,这是其一;路上挑衅那平阳季氏的弟子不足,竟敢前去季氏山门前闹事,这是其二;遭逢险情,还不知谨慎,口出恶言,以致陆氏三名年少有为的弟子意外身亡,这是其三……他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无法无天,将来还不知道他要闯出什么什么祸来!如今让他在这里跪着思过,已经是我网开一面!还有一句,我也劝三弟你莫要太过娇惯了他!”
陆怀瑛之为人,温柔厚道,对陆允琏爱如亲子,期望颇高;又难免因陆允琏年纪尚小,身世可怜,轻纵了众人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可这将来要承继陆家门楣之人,如今言行以德不配位四字来形容都嫌轻了些;若说陆允琏少不更事,他陆怀瑛怎能不懂?今日是他教子无方,无可奈何,叫陆允琏人前席藁待罪,也知道知道何谓人言可畏而已。
若不管不顾,轻易放过,倒如叫陆允琏继续如此行事!将来只怕有天大的祸事,真落个人人得而诛之,他陆怀瑛登不登那仙道倒也罢了,只怕毁及家业,再无面目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